第710章青山有幸埋忠骨!
大年二十九,除夕。
在老李家再一次的牽頭中,李家村的百家宴熱熱鬧鬧的忙碌着,所有人都在為傍晚的酒席做準備。
夏景楓的團裡,士兵們是頭一次能夠與當地百姓一起過年,興緻非常高,幫着村裡人忙東忙西的,很是熱情。
這幫過年不能回家的孩子,與村裡的小年輕們都差不多大,實誠的他們也讓村裡人很是心疼,家家戶戶都将往老李家沒送去的好山貨好年貨拿出來,一起備着晚上一起吃席。
老李家今天的重頭戲,除了去祠堂祭祖之外,還有就是要去後山的烈士陵園祭奠在戰争中故去的烈士。
一大早,得知這個消息的章之洞就叮囑夏景楓帶着團裡的三個營長陪他在李家門口等着。
八點十八分一到。
李家村每家每戶都開了門,從門裡走出這家的男人們,帶着竹簍,拿着砍刀,背着黃表紙炮仗和香,沉默的彙合在村中的主幹道上。
一戶兩戶,三戶四戶。
二十戶,三十戶。
三百戶!
未曾有一戶落空,也未曾有一戶無人出來。
最終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彙聚于大族長李德文的家門口,等到他也從家中出來,繼而再往前走,在李向南家門口彙合到最後一小波人,往山後行去。
沒有人說話,也沒人交談。
但那肅穆沉重的氣氛,卻在衆人的心頭攀升。
章之洞帶着夏景楓和三個營長過來把秦縱橫攙着,和秦安嶺秦昆侖秦太行以及他們的兒子們,無聲的跟着李家村人往山後走去。
流水潺潺,松濤陣陣的山林,隐藏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
随着柳暗花明,峰回路轉,一片數代人開鑿的半壁山體赫然出現在眼前。
饒是無數次來過這裡的李向南,也在這一刻鼻頭發緊,青筋虬結。
那漫山遍野聳立着的,是無數塊墓碑。
密密麻麻,占據了一整片山野。
唰唰!
頭一遭看到此種場景的人們,無不頓足愕然,滿目怆怆。
夏景楓,章之洞。
秦家七娃。
秦安嶺秦昆侖秦太行。
甚至是秦縱橫這位軍中神話,也在此時渾身一震。
心中怆然慘烈,臉上已然是一片冰淚。
滾滾狼煙,悲泣山河,恨聚怒潮。
聽皇姑屯裡,驚魂劈靂,喜峰口上,殺寇聲高。
原野山川,長城内外,奮起男兒唱大刀!
宛平後,喚英雄叱咤,壯士骁骁。
南苑激戰晨宵,彈雨瀉,黃亭土熾焦!
痛荒郊碧血,故園凄淚;千秋肝膽,百戰魂消。
彈指春秋,縱目寰宇,幾處狂徒又叫噐。
雄碑下,教子孫長記,一代英豪!
“小海兒,這是我李家近千年戰死在疆場上的兒郎,今夜,我們接他們回家,吃飯,喝酒,團聚,歡唱!”
李德全站在道邊,把拐杖丢在地上,正了正自己的衣領,邁着虎步,抓起竹簍,一瘸一拐的走上陵園之路。
随即。
李家村的人們,便無聲的散落各處,從低到高開始,一尊一尊墓碑開始掃墓,清理,為埋骨于此的英雄掃榻卧眠之處。
身後,秦縱橫眼眶通紅。
此時此刻才明白,老李家的底蘊,已然深厚如國祚。
“走!”他捏了捏站在身側的大兒子秦安嶺的肩膀,攬過二兒子的肩頭,又朝三兒子點了點頭,“去給前輩們上香,祭奠他們!”
“好!”
三子身後,秦家子弟、夏景楓等人魚貫而出,無人不是紅着眼眶,由内而外散發着由衷的敬仰。
“哀思如潮,不辟斧钺,猿鶴蟲沙,今日歸巢!兒郎們,歸鄉!歸鄉!歸鄉!”
掃墓之後,便是施禮。
李德文領着全族人在墓前站着,燃香禱告,盡放鞭炮,為歸鄉的兒郎們指引方向。
接着便是燒黃表紙錢,落三牲,撒烈酒,豎祭碗。
“歸!”
炮仗熄鳴之後,李德文仰天長嘯。
“歸——”
站在墓前的所有人,便同樣會仰天大吼,用嗓音刺破雲霄,為天國歸來的英靈們指引家的方向。
一座座墓園之間,秦縱橫章之洞束手站着,深深的吸着氣。
傳承文明的精髓,尊重拭去的英靈,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一代的救世觀。
李家人的修德求是刻進了他們的骨子裡,融進了他們的血液中。
這樣的家族,已然是别的家族,無法比拟的存在。
他們本身就是一道财富。
身處這山林之間,入目所及,是一尊尊為國捐軀的英烈。
從唐宗宋祖直到近些年,李家人活出來的道理,是别的家族根本望塵莫及的。
秦縱橫的心間,一腔熱血沸騰又滾燙,無法訴說。
他瞧了瞧自己的兒孫們,看到他們一個個青筋虬結、目露的眼光全是敬意,知道他們跟自己想的一樣,心下倏然放下心來。
禮畢之後。
靜默注視,一道道身影便緩緩下山。
“爺爺,我扶您下山去吧?”
瞧爺爺李德全在奶奶的墓前駐足着,李向南伸了伸手,想要攙扶他下山。
“孫兒,你們先下去吧,我跟你秦爺爺在這裡坐一坐!”李德全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好吧!爺爺,您注意安全!山路不好走!”
秦縱橫擺手道:“還有我,放心吧,回去吧!”
“好!”李向南也沒再繼續勸,拉着王德發張敬陽,帶着秦泾川等人陸陸續續的下山。
秦縱橫從兜裡摸出煙來遞給老哥哥,給他點上之後,看着還是木牌的墓碑,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了,便問道:“這就是煥英的墓吧?怎麼不跟其他人一樣,把石碑換上?”
李德全抽着煙,搖了搖頭。
“我們這裡,一旦石碑落了地,人也就真的死了!她的墓,是衣冠冢……”
“……”秦縱橫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
他明白了李德全的意思。
這是還希望煥英活着呢!
“小海兒,你說……煥英會活着嗎?”李德全慢騰騰的抽着煙。
青色的煙氣在他面孔上盤繞,久久揮散不去。
“會的吧?”秦縱橫不确定,但還是希望道:“我想她肯定會活着的!興許現在就在哪個地方,也過着年呢!”
“哎!”李德全伸手摸了摸這豎了幾十年的木碑,一臉的追思和懷念。
“愛妻煥英之墓!當年我刻這碑的時候,整整三天都沒吃下飯,怎麼都刻不好!沒想到這一晃,三十來年彈指就過去了……”
說完這話,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罷了,不想了!給煥英重新立碑吧!小海兒,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