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6章 陵園祭奠
"低智兒"三個字,每個字都普普通通,連起來卻可怕至極,是一個孩子黑暗的一生,是不能言說的痛,也是一個家庭的噩耗和深淵。
果然如顧謹堯說的那般,後果比想象得更可怕。
有前世記憶雖然痛苦,但也比低智兒強。
顧北弦權衡一番道:"可是舟舟小小年紀便背負深仇大恨,太痛苦,不清除記憶也可,有沒有溫和一點的解決方法?"
"國煦執念太重,要幫他完成夙願。
舟舟長大後,會慢慢淡忘前世記憶,變成正常孩子。
"
顧北弦輕籲一口氣,"那就好。
"
"因果有輪回,凡事皆有報。
"說完這十個字,獨孤城挂斷電話。
聽着手機裡的盲音,顧北弦覺得獨孤城不愧是高人,不隻術法高超,性格也高冷。
高冷得近乎獨斷獨行。
要麼打斷他的話,要麼直接挂斷電話,一句多餘的寒暄都沒有。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是獨孤城說的最多的一通電話。
往常都是寥寥數字,便匆匆結束通話。
顧北弦思考一分鐘,撥通助理的電話,讓安排私人飛機,又給顧謹堯去了個電話,同意帶舟舟去雲城。
一切安排妥當,顧北弦起身,來到顧逸風的辦公室。
單手撐在碩大豪華的辦公桌上,顧北弦将行程告知顧逸風。
顧逸風不放心舟舟那麼小去雲城,道:"我安排一下手上的工作,一同前行。
"
"也行,公司有阿野、阿陸和老顧坐鎮,我們倆離開幾天,應該亂不了。
"
父子二人将手頭工作各自安排好,讓人收拾了行李。
第二天一早,同顧謹堯和舟舟,坐上了飛往雲城的私人飛機。
三四個小時後。
一行人抵達兩三千公裡外的雲城。
京都是寒冬,雲城卻溫暖如春。
下飛機前,衆人身上的大衣、毛衣、針織衫已經不能穿了,要換春裝。
好在顧家的私人飛機不隻有床、電影院、浴缸、音樂廳、高級廚房,還有更衣室。
衆人去更衣室換上春裝。
舟舟換上小小的淡藍色衛衣套裝,奶奶萌萌的小臉,大眼睛裡卻是和這個年紀不符合的沉痛。
顧逸風朝顧謹堯伸出手,"爸,我來抱舟舟吧,您抱了一路,手臂肯定酸了。
"
舟舟細嫩的小手摟着顧謹堯的脖頸不肯松。
顧謹堯低眸看舟舟一眼,笑,"不累。
"
他喜歡被他依賴的樣子。
這孩子比顧纖雲和顧骁小時候更依賴他。
看到舟舟連親生父親都不找了,顧北弦心裡總算平衡了一點,不是他和逸風不夠好,是舟舟現在不隻是舟舟,還是國煦,思維難免和以往不同。
一行人下飛機,上車。
按照舟舟說的地址,去了他生前的家。
二十多年前還算新的小區,如今已經殘舊。
舟舟上一世住的房子,因為一夜之間,死了太多人,已成兇宅。
整棟樓的人能搬的都搬走了,房子要麼賣掉,要麼租出去。
樓道牆上貼着牛皮癬一樣的小廣告,樓梯上落着薄薄的一層灰塵。
舟舟能清楚地記住上一世所住的樓和門牌号。
門已經陳舊。
開門的鑰匙自然也沒有了。
顧謹堯單手抱着舟舟,從口袋中掏出一條柔軟的錫條,塞進鎖孔,左擰右擰。
兩三秒鐘後,老舊的門鎖傳來咔嗒一聲響,鎖開了。
舟舟小嘴湊到顧謹堯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說:"外公,棒!
"
顧謹堯一瞬間覺得這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意義。
他溫聲問他:"想學嗎?等你長大一點,我教你。
"
舟舟道:"我會。
"
顧謹堯覺得這個國煦,生前肯定也是個多才多藝的人物,否則怎敢冒死潛藏于毒枭中間?
那可是提着腦袋,行走在尖刀上,分分鐘都有被毒枭懷疑,被殺害的可能。
沒有非凡的毅力、智力、魄力和偉大的奉獻精神,誰願深入敵人腹地,去做卧底?
顧北弦拿起防塵口罩,給舟舟戴上,又給顧謹堯戴上。
顧逸風也戴上口罩,在前面帶路。
一行人走進房間。
兩室兩廳的房子,到處灰撲撲的,有股子陳腐腥風的氣味,牆角蛛網密布,家具已經老朽,沙發上的皮也已風化幹裂,露出裡面的海綿。
顯然二十餘年,再也無人踏入這處住宅。
住慣了豪華大别墅的人,覺得這住宅逼仄,壓抑,憋悶,更多的是悲涼和肅然起敬。
繁華盛世,因為有這些無名英雄拿命在負重前行。
舟舟眼裡溢出晶瑩的淚珠,小手指着牆角的玩具,對顧謹堯說:"外公,去。
"
牆角躺着一隻小小的泥塑娃娃。
顧謹堯抱着舟舟走到牆角。
顧逸風也走過去,戴上手套,彎腰撿起那隻泥塑娃娃,
時間太久,泥娃娃上落滿灰塵,手指也斷了幾隻,耳朵掉了半邊,上面的顔料已經斑駁,隻能瞅見輪廓,像是出生沒幾個月的奶娃娃。
顧逸風知道,這應該就是國煦的女兒了。
當了父親後,能體會到那種骨肉相連的感覺。
他從背包中取出毛巾,輕輕揩掉泥娃娃上面的灰塵。
細看,泥娃娃長着大眼睛,嬌俏的小鼻子,小嘴巴。
是個可愛嬌憨的漂亮小女嬰。
舟舟伸手來接,嘴裡說:"給我。
"
顧逸風不想讓他用手碰。
二十幾年前的物件了,上面細菌成群,說不定還有老鼠爬過。
他畢竟是不滿一歲的嬰童,抵抗力不如成人。
顧逸風将泥娃娃裝進透明密封袋,對舟舟說:"回去讓奶奶修複好,再交給你好嗎?"
舟舟點點頭,"我,捏的。
"
顧逸風沒想到他上一世還挺心靈手巧,将透明密封袋放進背包。
舟舟指着主卧室。
顧北弦走過去,戴上手套,将主卧室的門推開。
裡面的床和被褥仍在,都已經陳舊不堪。
舟舟隔空望着卧室,前世記憶洶湧而至。
上一世的他,有溫柔美麗的愛妻,有可愛嬌憨的愛女,有嚴父有慈母,有弟有妹,弟弟和妹妹也各自有了情侶。
這些無辜的活生生的人,全都被他連累,成了地下冤魂。
讓他死後都難以平靜。
舟舟用力吸了吸鼻子,對衆人說:"走吧。
"
顧謹堯抱着他朝門口走去。
顧北弦和顧逸風跟上。
走到門口,舟舟又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大眼睛眼神沉痛中透着憤恨和愧疚。
那眼睛盛載了太多的情緒。
一幫大人都替他累得慌。
衆人下樓,上了車。
舟舟對顧謹堯說:"外公,去,陵園。
"
顧謹堯知道他想去祭奠一下親人和戰友,答應着。
開車的是顧逸風。
他在導航上輸入雲城烈士陵園。
一路上舟舟少有的沉默。
顧北弦怕他太過沉痛,輕輕握着他的小手,安撫他的情緒。
這次舟舟沒嫌棄地抽出來。
中途,顧逸風下車買了祭祀用品。
抵達烈士陵園後,顧逸風對陵園的工作人員說了此行的目的。
隻說掃墓,沒說再生人的事,怕吓到他們。
通行後,舟舟指揮着衆人去尋找墓碑。
一排排墓碑,大多都沒有名字,有名字的都是三代之内沒有直系親屬的了。
舟舟指着那些無名墓碑,能清晰地說出每個墓下葬着的人名。
種種事實,擺在眼前。
由不得人不相信再生人的事。
來到國煦的墓碑前,顧謹堯抱着舟舟停下腳步。
舟舟不識字,卻知道這是他前世的墓。
盯着國煦的照片,他眼淚奪眶而出。
照片裡是一個英俊剛毅的男人,五官立體,眼神堅硬睿智,着警服,英姿飒爽。
視線又挪到右邊的墓碑上,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皮膚白皙眉目溫柔的美麗女子,單眼皮大眼睛,笑容恬淡,二十幾歲的模樣。
姓淩。
肯定是國煦的愛妻了。
舟舟盯着那個墓碑默默流了許久的淚,滿眼愧疚和自責。
再往旁邊是他父親和母親的墓碑,父親眉目嚴肅,身上有官氣。
母親慈愛溫柔。
還有弟弟妹妹,皆是年輕好看的面孔,
全都化成了枯骨。
有兩座無名墓碑,應該是他們的伴侶,為了保護他們的家人,墓碑上沒寫名字,也沒放照片。
舟舟的眼裡除了悲痛,還有濃厚的愧疚。
他目光逡巡,仍舊在找。
顧謹堯問:"舟舟,你找誰?"
舟舟奶聲奶氣道:"孩子。
"
一幫人最後在國煦墓碑左邊,找到一個小小的墓。
墓碑照片裡是一個小小白白的女嬰,大眼睛,單眼皮,軟軟的胎發,小嘴咧開,笑得天真爛漫。
上面刻的名字是:國靈。
國靈自然是國煦的女兒了。
舟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之前都是無聲的哭,可見悲痛之深。
哭得顧謹堯和顧北弦、顧逸風于心不忍。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默默達成共識。
顧逸風摸摸舟舟的小腦袋,湊到他耳邊,低聲說:"舟舟不哭。
國煦的女兒沒死,被人收養了,如今活得好好的,已經二十多歲,交往了很好的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