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8章 北涼四戰(一)(2)
耶律玉笏心中沒來由冒出一股怒火,深呼吸一口氣,對這個南院大王問道:“北涼當年打青州襄樊城那會兒,就是挖掘地道的行家裡手,既然會攻,防禦起來自然也不是雛兒。
何況城內那幾千養精蓄銳的北涼騎軍,明擺著都還上過城頭,就算有幾百人活著進入到城內地面,又能如何?
”
董卓笑了笑,似乎刻意不想去提及那沒能建立寸功的五千死人,說道:“前兩天城內有一支騎軍部隊,已經不得不登城參與防守了,他們下馬作戰的實力比起疲憊的步卒,確實要超出一大截,我本來有兩名千夫長已經帶人攻上城頭,兩者兵力相隔不過四百步,差一點就能在城頭站穩腳跟。
”
董卓拇指食指抵在一起,“就差這麽一點點。
”
拓拔氣韻無奈道:“這一點點機會,是董將軍下令我方每一名千夫長麾下傷亡幾乎達到四百人才能撤退,以這種巨大代價換來的。
”
董卓笑道:“這不是還沒有過半嘛。
”
耶律玉笏用近乎質問的語氣不客氣問道:“敢問大將軍,死在自己人刀下的草原兒郎,有多少了?
”
董卓認真想了想,回答道:“千夫長有三名,百夫長就多了,連同普通士卒加在一起,如果我沒有記錯,到昨天為止,有兩千七百人。
”
耶律玉笏怒道:“你就不怕引發兵變?
!
”
董卓反問道:“殺了這麽點臨陣退縮的廢物,就要嘩變?
”
耶律玉笏冷笑道:“確實,將軍握有十萬幾乎沒有什麽損傷的董家私軍,本身又是用兵如神細緻入微的名將,一定可以扼殺苗頭。
”
拓拔氣韻開口道:“別說了。
”
耶律玉笏欲言又止,看到春捺缽的不悅表情後,她終於不再繼續挑釁那個在自己看來名不副實的南院大王。
兩騎跟董卓告辭離開。
耶律玉笏轉頭看著那個原地停馬的壯碩身影,低聲道:“這個胖子,帶兵就這麽回事了,當官倒是真有能耐,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還不忘記順著某人的意願,在虎頭城下把那些草原悉剔勢力一點一點打。
一名千夫長消耗了從部族帶來的嫡系兵力,可在快速輪換之下,後續兵馬從哪裡來?
要麽是從南朝軍鎮中補充抽掉,給摻了沙子,要麽就是乾脆兩支殘部混淆在一起。
按照這麽個法子打下去,大悉剔能不變成小悉剔?
”
耶律玉笏臉色陰鬱,咬牙切齒道:“都是南朝那些中原遺民帶來的風氣,離陽趙室是拿廣陵道用來從地方藩王武將手中收回兵權,咱們也不差嘛,草原悉剔個個在此地傷筋動骨,就算以後踏破北涼進入中原,手頭還能剩下幾個自己人!
”
拓拔氣韻笑了,“你啊,牢騷太盛防腸斷。
”
耶律玉笏怒目相向,“你還笑得出來?
!
你以為你們拓拔姓氏就能置身事外?
!
”
拓拔氣韻搖搖頭,笑著不說話。
獨自在烏鴉欄子護衛中望向虎頭城的那個胖子,視野中,攻城步軍如一波波源源不斷的潮水湧去,然後潮水順著城牆激蕩出浪花後,向上漫延。
他招手喊來一名隨行的年輕幕前軍機郎,說道:“傳令下去,一,從今天起停止挖掘地道。
二,步軍加大攻城力度,白天傷亡過半才能撤出,夜間攻城則不以戰損作為後退前提,每名千夫長隻需要虎頭城下堅持進攻一個時辰即可。
三,傳消息給西京,整個南朝,無論姓氏是甲乙丙丁,隻要在品譜之上的家族,都要拿出所有窖藏酒水,用以東線大軍傷患的治療傷口,記住,是南朝所有家族所有酒水,若有人私藏一壇,一經揭發確實,家族品第由甲字降為乙字,以此類推。
四,今晚我要召見東線所有不在戰場上的萬夫長和千夫長。
”
那名軍機郎迅速離去傳達軍令。
董卓沉聲道:“耶律楚材!
”
一名虎背熊腰臨時充當烏鴉欄子頭目的校尉趕忙策馬靠近,這一次這個既是北莽皇帳成員又是南院大王小舅子的武將,沒敢嬉皮笑臉,隻要姐夫喊他真名,那就意味著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他耶律楚才的姐姐便是董卓的大媳婦,同是耶律姓氏,比起耶律玉笏卻要金枝玉葉很多,但是兄妹二人比起那個聽說跑去離陽中原遊手好閑的耶律東床,距離那張椅子就要更遠一些,耶律楚才也從沒有那個奢望,從小就想做個馳騁沙場的純粹武將,有了董卓這個很對胃口的姐夫後,這幾年在董家軍中可謂如魚得水。
不過這次南征北涼,一向很好說話的姐夫死活都不肯答應他做先鋒,這讓耶律楚材很是受傷。
甚至前不久董家親軍奔赴流州也沒有他的事情,耶律楚材這段時間幽怨得像個守活寡的娘們。
董卓瞥了眼這個小舅子,笑眯眯道:“給你一個活,就是路途有點遠,接不接?
”
耶律楚材小心翼翼問道:“有軍功拿不?
”
董卓說道:“不一定。
”
耶律楚材果斷道:“那不去!
”
董卓笑道:“不去也行,反正明天你一樣有機會攻城。
我換人就是了。
”
耶律楚材滿頭霧水,“攻城?
”
董卓點了點頭,“我董家一萬兩千步卒,都交給你,明天開始攻打虎頭城。
”
耶律楚材驚訝得張大嘴巴,以他的身材來說,那真是一張血盆大口了,跟他姐姐的花容月貌實在差了十萬八千裡,真不像是同父同母生出來的。
耶律楚材突然眼神炙熱起來,也不稱呼董卓為姐夫,而是畢恭畢敬喊了一聲大將軍,“末將是騎軍出身,讓我去下馬攻打城池還是算了,末將決定了,就接第一個活!
”
董卓凝視這個家夥,心平氣和道:“八萬董家騎軍都交給你,以最快速度趕去葫蘆口外,雖然那邊我早有安排人馬盯著,但是我仍然不放心那裡。
還有,在你走之前,先寫好一封遺書,如果你死了,我對你姐姐也好有個交待。
”
以玩世不恭名動北莽的耶律楚材咧嘴笑了笑,握緊拳頭在自己胸口重重一捶,“大將軍,如果……末將是說如果沒能回來,沒有機會看到大將軍和我姐姐的孩子了,以後告訴他們,他們的舅舅,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讓他們騎在脖子上玩耍。
”
董卓猶豫了一下,“要是葫蘆口那邊有你沒你都一樣的話,你別逞強。
既然喜歡孩子,就自己娶個媳婦生去。
”
耶律楚材點了點頭,策馬離去。
董卓依舊紋絲不動沒有誰能夠聽到這個胖子的自言自語,他在反覆念叨著一個數字,“三十八,三十八……”
————
虎頭城,靠北位置最為巍峨的幾棟瞭望高樓箭樓,成了北莽投石車重點針對的目標,而主將劉寄奴所在的那棟樓位置要更加靠後,投石車造成的威脅不足以緻命,倒是參與攻城得以臨近城頭的那些北莽神箭手,都因自己一箭射中此樓引以為傲,雖然不會計入戰功,但是撤出戰場後,都會被當作英雄對待。
劉寄奴站在那張擱有虎頭城地圖的桌子旁邊,地圖上已經標識出各種戰場細節,例如城牆破壞程度,失去床弩的地帶,已經經過數次匆忙填砌的危險城垛,等等。
劉寄奴盯著城防圖的東北一帶,在此地床弩率先盡毀後,最近半旬以來,北莽就在不放棄正北方向攻城力度的同時,著重加大了此處的進攻密度和厚度,大量攻城器械開始從西北轉移傾斜到東北。
一名巡城校尉大步走入樓層,大聲笑道:“將軍,這幫北莽蠻子真是不長記性,今日又死了七百多隻‘老鼠’,悶死一小半,等末將帶人下去後,都沒怎麽花力氣就宰光了。
老規矩,那條地道也給咱們填嚴實了,而且附近地帶,也會有兩名穴師和一標騎軍日夜盯著。
”
劉寄奴點點頭,擡頭問道:“懸掛在城樓望樓牆外的答雷,已經都用光了?
”
答雷是一種中原應付攻城的特殊軟簾子,由粗麻緊密編織而成,塗有泥漿防火,對付投石和火箭都有很大功效。
虎頭城的城牆雖然堅固異常,但是如果沒有大量答雷減緩飛石的巨大衝擊力,虎頭城如今就不是縫縫補補這麽輕松了。
一名副將無奈道:“是的,沒想到這幫蠻子能弄來那麽多投石車,幸好將軍早有預備,否則還真懸。
而且咱們的水袋也告急了,不光是城門,各段城牆也頭疼。
水源沒有問題,就是牛馬牲畜皮毛和內髒胞衣製成的水袋囊子,有些跟不上,那幫蠻子拚了命往城頭上潑油,輔以火雨一般的箭矢,真是瘋了。
好在咱們應付火攻的沾泥掃帚能夠重複使用。
”
已經兩天兩夜沒有怎麽合眼的劉寄奴拿起桌上一根箭矢,遞給身邊一名校尉,“你們都仔細瞧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