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念來念去都是情(2)
徐鳳年對這位忠心耿耿的長輩沒有藏著掖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道:“韓生宣在神武城被殺掉後,我有旁門手段用他的腦袋知道一些事情,當初在北莽宰了第五貉,也因此而受益匪淺。
不過我被柳蒿師用天象手法剝離了大黃庭的底子,修為不濟,很多手段就算知道怎麽用,但就是用不出來。
就像一個末流劍士即便死記硬背了兩袖青蛇的全部招式,力所不逮啊。
一品四境,我已經有過三次偽境,說不定是四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似乎也沒什麽遺憾了。
”
徐偃兵不再說話。
洪書文換了一盆清水進來,徐鳳年這才徹底洗乾淨雙手,抖了抖水漬,心意所至,七八柄飛劍一一從韓商體內掠出,在水盆裡打了個水漂旋兒,藏入袖中。
這些精緻小玩意兒隻要劍胎圓滿,就無須內力支撐,因此徐鳳年用起來就四個字,得心應手。
徐鳳年離開密室,回到屋子。
院子裡先前那些被刨除嫌疑的黃楠郡甲魚鰣魚都有條不紊展開隱蔽行動,做餌的做餌,障眼法的障眼法,王同雀也不知所蹤,別看這次院子裡眾人生死一線,其實對一些甲魚之外的流動諜子來說,尤其是邊關附近的諜子,實在是平常得很。
以前幽州有個郡的諜子,誇張到褚祿山不得不親自帶了六百鐵騎去圍剿,隻因為那十七人,竟然滑稽到隻餘一人不曾站在北莽陣營,其餘小半是北莽滲透,一大半是被誘使或者是被逼迫投靠北莽,褚祿山單獨走入面對那十七人,自嘲了一句:很榮幸告訴大家,我加入以後,你們也才隻有兩個敵人。
當然,北莽的南朝,也不見得比北涼好到哪裡去。
徐鳳年搬了條椅子坐在屋簷下,安靜等待遊隼和鷹士的到達。
按照密報記載,黃楠郡兩老一新的三個巢穴,分別位於一座道觀一個幫派和一家青樓,春秋大戰期間,各國青樓無疑是諜子紮堆的地方,很沒有新意,以至於褚祿山當年執掌諜報後滿臉不屑,說是十座青樓裡各抓一名當紅花魁,肯定有兩三個是諜子。
春秋戰事尾期,就已經少有傻瓜乾這一行,一來女子身份的精銳諜子很難培養,又要兼顧姿色出眾,那就更難了,二來他媽的誰都已經知道青樓勾欄容易收集情報,當地諜子都對青樓妓女盯梢得很緊,稍有嫌疑,循著蛛絲馬跡,那就是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不過如今硝煙散去,女諜子又開始逐漸藏身於青樓,隻是數量仍然不多而已。
徐鳳年靠著椅背坐在屋簷下,慢悠悠想起了敦煌城,也想起了武媚娘。
相比江南,北涼入夜很晚,徐鳳年擡頭看著靜謐安詳的暮色,那些因為有韓商有黑鯉庇護所以仍然不知大難臨頭的北莽諜子,還能多活上幾個時辰。
傳來一串暗藏機巧的叩門聲響。
負責打雜的洪書文去打開院門。
徐鳳年望去,笑了笑,見著熟人了。
那人見到世子殿下,也是滿臉由衷的驚喜。
徐鳳年知道她叫任山雨,一個慣用一雙宣花闆斧的童顏女子,三十來歲還有著少女臉蛋,尤為難得的是胸脯風情十分豪邁。
在神武城,她曾經差一點死在人貓手上。
在號稱那個陸地神仙之下韓無敵的人貓面前,確實誰都可能說死就死。
徐鳳年笑著讓撲通跪地的女子站起身,柔聲道:“任山雨,這次是由你帶領四十鷹士進入黃楠郡?
那可算是升官了,恭喜啊。
”
被世子殿下說出名字的任山雨燦爛一笑,露出一對與她年齡不符的俏皮小虎牙,很難想象這麽個惹人遐想的小女人,用大斧砍人如砍瓜切菜後,會拿斧頭直接在胸脯擦乾淨血跡。
她嬌羞說道:“回稟殿下,是那個與奴婢一起在神武城出現過的王麟帶隊,奴婢就是先行探路的小卒子,跟軍中斥候差不多。
遊隼那邊已經跟王同雀接頭,王麟他們還是在酉時一刻準時入城。
”
徐鳳年點了點頭,讓洪書文給這位女子搬了條椅子,她好似得了不敢奢望的天大賞賜,滿臉交織著驚喜和忐忑,輕輕坐下,卻隻敢把半片屁股蛋兒擱在椅子上。
徐鳳年笑問道:“才當了芝麻小官?
跟你功勞可不符合,要不我幫你說一聲?
”
曾經在金字山落草為寇後殺人如麻的女子坐立不安,耳垂已經紅透,竭力平穩心緒,不讓胸脯顫抖得太過厲害,一臉鄭重其事說道:“奴婢自幼便是東越賤戶出身,如果不是北涼在奴婢九歲那年收納,做了一員諜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奴婢也笨,有過兩次貽誤軍機,要是在別的地方早就該抹脖子自殺謝罪,能活著就很知足了。
”
徐鳳年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托著腮幫笑道:“沒想到祿球兒還剩下點人情味。
”
聽到世子殿下對北涼所有諜子敬若神明的褚將軍直言評點,任山雨以為闖下潑天大禍,嚇得就要站起身重新跪下。
徐鳳年另外一隻手往下虛按了按,“我就隨口一說,別緊張。
”
任山雨屁股落在椅子上,愈發不敢說話。
任山雨壯著膽子偷偷看了眼徐鳳年,隻見世子殿下眯起眼,笑臉醉人。
她雙手攥緊衣角,滿臉汗水流淌,有句言語如鯁在喉。
徐鳳年無奈道:“有話就說。
”
任山雨一咬牙,低頭嚅嚅諾諾道:“殿下,奴婢這輩子就一個心願。
”
徐鳳年轉頭看著這個女子,好奇道:“說說看。
”
她擡起頭,說完那句話後,就癱軟在椅子上,這回屁股總算是好不容易坐結實了椅子。
洪書文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難受。
洪狠子對這娘們有些打心眼佩服了。
竟敢調戲咱們世子殿下。
她的願望竟是這輩子死前一定要世子殿下親手摸一摸她的胸脯,還說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然後洪書文不知怎的,看著那女子堅毅清澈的眼神,他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傷。
徐鳳年探身伸手,隻是替她理了理鬢角青絲。
然後徐鳳年縮回手,望向前往,自言自語說道:“這次來黃楠郡的路上,我一直想,在陵州這麽做事繞來繞去,跟那些隻講規矩不講理的人,我既講規矩又講理還念情,到底值不值當。
不過現在明白了。
”
忘了嬌羞的女子顯然沒能明白世子殿下在說什麽。
徐鳳年嘴角翹起,“不用摸,我也知道你那兒很……”
停頓許久,世子殿下終於吐出兩字。
“壯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