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偉哲之眼

　　在愈發陰暗的天空之上，無數烏雲呼嘯著卷積而來。
那密密麻麻的湛藍色雷霆，根本就沒有消散，而是就這麽以常態維持在空中。
像是皮膚下方凸顯出來的靜脈血；又像是連年乾旱時，乾枯而龜裂的大地。

　　狂亂的風暴撲面而來，艾華斯那燦金色的長發呼嘯而起、向著背後獵獵舞動，宛如一面旗幟一般。

　　他伸出胳膊擋在面前，嘗試著繼續踏出一步、卻感受到了莫大的阻力。

　　站在他身側的伽拉忒亞樞機微微歪頭，那冰冷如人偶般的瞳孔平靜的望著艾華斯。
她的長發也同樣向後狂亂的揚起。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人已經脫隊。

　　他們無意尋找光之珀，倒是對另一件事很感興趣。

　　繼續跟著小隊的，已經變成了幻象。
也正因如此，伽拉忒亞已經不再需要維持幻術。

　　“‘語言’在祛魅之前，是屬於偉哲的力量。
”

　　伽拉忒亞眯著眼睛擡頭望向天空：“那是昔日曾背離我們之人，所掌握的力量。
”

　　在文字尚且被祭司階級掌握之時，那是一種被壟斷的解釋權。

　　在沒有文字的時代，詩與歌皆是神聖。
那是一種原始的美，同時也是一種“神秘”。

　　“……偉哲是沉默不言之神。
”

　　艾華斯開口道：“祂一定是看到了什麽，才選擇閉口不言。
”

　　“我知道，”伽拉忒亞立刻開口回道，“而且我知道，那是關於第一太陽的秘密。

　　“偉哲雖是沉默不言，但祂卻告訴了那條蛇這個秘密。
”

　　【——盲目者見我是黑色，能見者見我是藍與金】

　　【——我是給予知識、快樂與榮耀，那酩酊醉人的蛇！
若要崇拜我，需服用葡萄酒與我告知我先知的秘藥直至酩酊】

　　昔日環天司的言語在艾華斯心中響起。

　　知識……

　　禁忌的知識，醉人的酩酊。
快樂，與榮耀……

　　艾華斯伸出胳膊擋著風暴，注視著天空中愈發膨脹的雷霆、微微皺眉。

　　……在環天司選擇自我切割之前，他應該都屬於貨真價實的救世主。

　　正因如此，砂時計才會教導他、鱗羽之主才會與他成為朋友，就連“沉默不言”的偉哲也會告訴他自己所保守的秘密……那時他一定行走在拯救世界的路途之上。

　　直到他選擇了自我切割。

　　失去了【奉獻】的他，卻後悔了自己昔日留下的計劃。

　　以前的艾華斯還不太明白，但如今有了阿萊斯特的記憶，他已經能夠體會到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了。

　　“我不是蛇。
”

　　艾華斯突然開口道：“他背離了我們的道路。
而我仍在路上。
”

　　“我知道。
”

　　伽拉忒亞歎了口氣：“所以我才會對你說這些。
因為我不希望你會輸……我不希望最終獲勝的是那條愛撒謊的‘蛇’。
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但不管他想做什麽，我都想要將其破壞。

　　“——我已經是最後的亞特蘭蒂斯人了……假如我還能算是人的話。

　　“教皇陛下，很抱歉我已經沒法奉獻一切。
我不再是人偶、我恢復了記憶……我有了新的職責，我需要活下來。
哪怕隻是作為歷史的記錄者，作為亞特蘭蒂斯人存在過的證明。
因此我不會直接參與你與蛇的爭鬥，但若是其他地方能幫到你，我將很樂意竭盡全力。

　　“我已不再純粹。
所以此次回程過後，我便會辭去樞機之職。
”

　　她的聲音輕柔而清冷，像是在唱憂鬱的歌：“我想要重返海底……我想看看，亞特蘭蒂斯的遺跡還剩多少。
”

　　艾華斯歎了口氣，語氣溫和：“這是好事啊。

　　“你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這也算是一種奉獻了……不是為了他人，而是為了‘延續文明’。
辭職的事就算了吧，我給你批個無限期長假、你找個代班。
等你重新想回來的時候，就再回來。

　　“……隻是海底有‘禁忌’之物，要小心。
”

　　“我知道的。
那些東西傷不到我。
”雪色長發的少女點了點頭，松了口氣。

　　請下假來之後，她的語氣也變得輕快了許多。
對艾華斯那種半是警惕、半是信任的奇妙態度也終於變成了純粹的好感。

　　伽拉忒亞指向天空，如同看著夏日夜空的星星般輕松而浪漫：“看！
太陽要死了。
”

　　在她所指著的方向，厚重的烏雲之幕漸漸散開。

　　如同魔術師將手帕掀開，顯現裡面的奇妙之景——

　　先前那熾烈而巨大的太陽，此刻體積至少又膨脹了兩倍以上。

　　那太陽變得無比巨大，然而卻無法再滲出多少光芒。

　　它此刻的光，甚至還不如晚上街邊的路燈。
哪怕直視著它都不會感覺到刺眼。
比起太陽，那更像是月亮。

　　而就在這時。

　　在這太陽之上，有著無數湛藍色的符文顯現——

　　它們看起來宛如汪洋大海，又像是從月亮表面滲出來的空洞。

　　它們聚集在一起，在太陽上凝聚成了一個圓環。

　　此刻的太陽……

　　“……好像，一隻眼睛？
”

　　伽拉忒亞低聲呢喃著，有些疑惑。

　　畢竟她也沒有親眼見過這一幕。

　　她當時剛從通天塔離開不久，通天塔就被雷霆摧毀。
她也被餘波所波及，失去了意識、甚至失去了生命。
而她的靈魂被族人搶救回去、按慣例做成了星晶人。

　　每一個死去的亞特蘭蒂斯人都會被製成星晶人——他們不希望自己的靈魂在死後被源河壓成碎片，又沒有願意在夢界庇護他們的神，因此他們隻好自食其力。

　　可當伽拉忒亞被喚醒時，亞特蘭蒂斯文明已然消失。

　　那早就不知道是第二太陽死去之後多久的事了，這個世界早就已經進入了永夜、甚至出現了“有乳者”一族。

　　而艾華斯並沒有回話。

　　他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見過那顆眼睛。

　　那是他在鷹岬村的時候，面對被倒吊著的巨人王子、開啟奧丁之試煉的時候！

　　那時天空就像是現在一樣，四處盡是雷霆與風暴。
一顆巨大的獨眼於天邊睜開。

　　就和眼前的太陽一模一樣！

　　隨著風暴愈發狂暴，無數雷霆終於溢出——狂暴的雷霆如雨般落下，席卷整片大地。
其中更有一道雷霆直直落入了通天塔！

　　然而就在這時，通天塔第九層的上方卻突然浮現出了一層薄薄的光膜、將那雷霆之力輕而易舉的擋下。

　　此時，湛藍色的符文繼續填充在太陽表面，像是湛藍色的虹膜。
它越來越像是一顆眼睛，而不是“太陽”或是“月亮”。

　　原本就始終存在於天空之中，隻是被那浩劫烈日所掩蓋的諸多星辰，也於這時被依次點亮——

　　明黃色的光暈，自那顆眼睛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原本微弱的閃著的星光，此刻卻變得無比明亮。

　　擡起頭來，那竟是一幅浩蕩星圖！

　　在那狂暴的、仿佛要滅世一般的雷霆之雨的遮蔽之下，地面上卻升起了一道道明黃色的光柱、直通天際——

　　每升起一道光柱，天上便有一顆星星猛然亮起璀璨的光輝，隨後熄滅。

　　或許是銀色、或許是金色、或許是彩虹色。

　　……臥槽。

　　封神榜！

　　艾華斯幾乎脫口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