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冬去(二十九)
她自幼在男人堆裡長大,縱然師父等長輩們總是道貌岸然,可她師兄王陽和一眾同齡師兄弟們,卻個個都是不安分的,私下聚在一起就不正經起來。
從他們的嘴裡,晚雲早早明白了男女是怎麽回事。
仁濟堂弟子個個都精通人體,說起那事,有理有據,融會貫通。
就在去年的年夜飯上,晚雲被師弟們抓包偷聽。
師兄王陽義正言辭地教訓她一頓,最後,弱弱地問她偷聽過幾次。
她掰著手指數,每掰出一根手指,王陽的臉色就陰沉一分,直到她數完十根手指還沒數完,他已然絕望。
此後的好幾個月,她師父和師兄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經過這等的歷練,晚雲再聽到謝攸寧和杜重陽這自以為隱晦的葷話,隻覺幼稚。
等幼稚鬼謝攸寧終於酣暢地聊完了,杜重陽告退,方對晚雲正色道:“我下午出發去玉門關,至少要八日。
若遇雪天,須十天。
不過途中有瓜州、沙州二城,不那麽艱苦。
你如何打算?
”
“我隨你去。
”晚雲毫無猶豫地說,“玉門軍隨行麽?
”
“隻帶越騎三百,其餘交給孫鳳亭。
”
“你不在,不怕這裡又出亂子?
”
謝攸寧搖頭:“他們犯不上冒那個險。
這些將士的來歷我都查清了,家人都在中原,跟著宇文鄯造反,得不償失。
我已經與他們陳明厲害,他們隻要按兵不動,便是幫了大忙,將來少不得論功行賞。
”
晚雲想了想,覺得有理,點點頭。
說到正事,晚雲問道:“你覺得,當下玉門關情勢如何?
”
“不知。
”謝攸寧道,“不過九兄一向行事周到,言出必果。
他要做的事,定然會坐到。
”
這一點,晚雲倒是從未懷疑過。
聽到謝攸寧這麽說,她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還有一事,我要問你。
”謝攸寧又道。
“何事?
”
“你究竟為何去玉門關?
”
晚雲繼續吃菜,頭也不擡:“我先前與你說的第二個條件是什麽?
”
是不許問她為什麽。
謝攸寧撇了撇嘴角。
“我可與你交換秘密。
”他又道,“你問我問題,若我答得不錯,你便也回答我的,如何?
”
晚雲夾一口菜:“不如何。
”
謝攸寧不快:“我把你當朋友,朋友間不該坦誠相待麽?
”
“是該坦誠相待,但並非沒有秘密,那很難。
”晚雲道。
謝攸寧看著她,目光怪異。
“你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人,怎說話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他說,“仿佛誰也不放心上。
”
“誰說我誰也不放心上。
”晚雲道。
“既然放心上,便要坦誠相對。
”謝攸寧道,“你我昨夜既然有了過命的交情,便是生死兄弟。
你問我什麽話,我都會告訴你,你也須如此待我。
”
你就是這樣才會被宇文鄯坑了。
晚雲心裡默默道。
不過看他又起了小孩子的性子,晚雲知道自己要是不配合些,這頓飯怕是難吃完了。
權衡利弊之後,她隻得道:“如此,我問你幾個秘密。
”
“你說。
”謝攸寧昂首道。
“生辰?
”
“懿豐十九年六月初五。
”
“今年十九?
何時何地開葷的?
”
謝攸寧愣住,看著她,喉嚨咽了咽。
晚雲歪著腦袋看他,眼中淡淡的笑意,讓謝攸寧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他假裝豪邁,移開目光,笑了兩聲:“這等小事小爺怎會記得?
”
晚雲夾起一塊肉:“跟誰總記得吧?
”
“在何處都不記得了,豈會記得跟誰?
”謝攸寧一副閱盡千帆之態,不屑地說。
晚雲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軍莫非仍是個雛兒?
”
“胡言亂語!
”謝攸寧隨即挺起胸膛,“本將軍大殺八方之時,你還未出生!
”
晚雲眨眨眼:“那便聊聊大殺八方,如何殺?
”
謝攸寧:“……”
見他瞪著自己,晚雲也不再逗他,將碗裡的飯菜吃完,道:“我回去收拾些藥品,城門見。
”
說罷,她起身離開。
可沒走兩步又停住腳步,回頭:“那些水晶肉,你用荷葉包了帶上,我路上要吃。
”
謝攸寧愣了愣,應一聲。
再看向案上的水晶肉,他不由地咽了咽喉嚨。
這人當真似惡鬼投胎,滿滿當當的飯菜都被她一掃而空,連水晶肉都不放過。
水晶肉有什麽好吃的,不膩麽……
再度上路,晚雲仍扮作謝攸寧的侍從,緊隨其後。
四周的地界愈加荒涼,風從天邊刮來,仿佛要將人卷走一般。
沙子拍打在臉上,像刀割一般疼。
不過謝攸寧和一眾將士都是在這苦寒之地行走多年的老手,知道何時該走,何時該歇息,如何躲避風暴,到何處尋找水源,一路走來,倒也不曾遇到有關生死的大麻煩。
路上,除了趕路便是吃飯歇息,到了夜裡,用毛氈一卷,靠著篝火便將就睡一夜。
這日夜晚,風停了。
晚雲用乾糧填飽了肚子,正要在篝火邊上歇息,忽而見謝攸寧走了過來。
他盤腿坐下,沉默了一會,勇敢地跳下了自己挖的坑:“沒有什麽大殺四方,第一次是在北地時,大約是佑德元年,孫鳳亭帶我去代州,那裡有家北地有名的伎樂坊……”
晚雲正在喝水,冷不丁聽到這些,幾乎嗆了出來。
她看著謝攸寧臉上那視死如歸的神色,不由暗自發笑。
“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她問。
“我說了,朋友間沒秘密的。
”謝攸寧理直氣壯。
晚雲終於服氣。
“佑德元年,如此說來,將軍那時與我現在一般大?
”她喝一口水,揶揄道,“將軍果然人中龍鳳,什麽事都當仁不讓,力爭上遊。
”
謝攸寧伸手烤火,歎口氣:“話雖如此,但後來被母親知道了,差點把我打個半死。
”
“為何?
”
“母親說那地方不乾淨。
”
“侯夫人莫非不曾給你備著婢子?
”
“自是有。
”謝攸寧,“不過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姊姊,我下不去手。
後來又到西邊來忙碌,顧不上這些。
”
晚雲不忍再逼問他,於是笑道:“你現在可以問我三個問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