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冬去(九十七)
太子細細研讀信件,疑心道:“信中確實提到老九,但未提及孫鳳亭,不知那邊究竟什麽情況。
”
裴律不屑道:“孫鳳亭那粗人,連兵馬也沒有,掀得起什麽風浪?
想必躲到高昌城裡和謝三郎一道哭鼻子去了!
”
一乾將官聽罷,笑了起來。
太子卻神色不改,沉吟片刻,道:“戎人來降一事不可大意。
去信,議定時日,使其殘部將軍卻大軍三十裡來我營中降,務必帶上老九。
另外,遣人前往高昌找薛鸞,讓她代為捉拿孫煥、謝攸寧等一乾人。
告訴她,事成之後,我可保她平安無虞地返回太後身邊。
”
諸將領命退下。
裴律笑道:“這下,兄長可安心了。
”
“言之尚早。
”太子卻不似他這般樂觀,隻道,“這降書雖然貨真見識,但莫忘了,高昌和老九那邊的消息,我們向來依靠一個叫‘郎主’的人,此人至今尚未現身,是人是鬼我也不得而知,他的消息我等又如何全信?
”
裴律訝然:“兄長信不過那人?
這可是父皇給我們的信道。
”
太子道,“那人隻效忠於父皇,而父皇的心思那樣深,我等又如何猜得透?
我想來想去,總不放心。
”
裴律笑道:“兄長何不這樣想,父皇連最秘密的信道都借給兄長用了,就是對兄長的信任。
這樣的能人,父皇若不留一手,豈不是讓兄長挖了去?
臣弟以為沒什麽可疑慮的,是兄長思慮過甚了。
”
太子聽罷也有幾分道理,歎口氣:“但願是吧。
”
裴律想了想,又小聲道:“兄長方才提及薛鸞。
我小時就聽說,她是前朝宮中有名的美人,兄長可曾見過?
”
太子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見過,是挺美的。
不過我勸你別胡來。
她按理是我等的表親,不能冒犯,而且此人又是祖母的心尖肉,你我得讓她須頭須尾地回去。
否則祖母發起火來,父皇也不會叫你好過。
”
裴律有些悻悻:“知道了,臣弟就是好奇。
”
*
戎人來降的日子,定在三天後。
裴瑾沒去,晚雲自然也不能去。
眾將士都好奇地往大帳邊上去看熱鬧,倒顯得裴瑾這裡冷冷清清的。
他在帳中看了看晚雲,道:“你現在若想逃跑,倒是方便得很。
”
晚雲卻隻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麽。
“放心好了,”裴瑾道,“他畢竟是個皇子,不會有性命之虞。
等那納降之事辦好了,我想辦法讓你見九弟一面?
”
晚雲搖搖頭。
裴瑾又道:“你可是覺得,九弟那般驕傲的人,未必想別人看他被俘的樣子?
你是沒當過俘虜。
當俘虜最需要他人雪中送炭。
你要給他遞塊餅,他能哭出來。
”
晚雲看他一眼:“如此說來,八殿下被俘過?
”
裴瑾僵了僵,面色不改:“總而言之,你要是能見就見一面。
等日後想要見就難了。
”
“為何?
”
“這還不簡單?
”裴瑾道,“裴淵自作主張奪城,要是事成還能說將在外有所不受,但如今被俘,勢必被問罪。
”
“問罪?
那會如何?
”她問道,“會被殺頭麽?
”
裴瑾暗笑,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這便要看父皇的決斷,我估摸著,至少也要奪去王爵,貶為平民,再流兩三千裡。
”
晚雲看他的壞樣就知道他在玩笑,並不當真,隻順著回:“他若真的貶為平民也不錯。
九皇子的名號聽著風光,卻時時性命難保;再看看皇家,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遠離了倒是安穩。
”
裴瑾一愣,冷笑:“憑你這話,我可即刻讓人將你淩遲。
”
晚雲不以為忤:“我不過是將八殿下的心裡話說出來罷了。
”
“什麽心裡話。
”裴瑾嘁一聲,“你不曾做過皇子,又怎知做皇子的好處?
就拿九弟來說,他隻會打仗,沒了官餉,隻怕他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說不定會淪為乞兒。
”
“才不會。
”晚雲道,“阿兄博學多才,還是我的開蒙師傅,到鄉塾當個西席綽綽有餘。
再不濟還有我,我能賺錢,怎會讓他淪為乞兒?
”
她說得振振有詞,雙眸生光。
裴瑾一度覺得,她是恨不得真的把裴淵包養了。
“沒想到,九弟那樣清冷的人還會得人維護。
”他搖頭,“老天當真不長眼。
”
晚雲道:“就算沒有我,阿兄身邊還有三郎和鳳亭兄那樣的手下,斷不會讓他淒涼。
”說罷,她卻盯著裴瑾,“殿下不也是帶兵的麽,怎麽孤零零的?
你的左右將軍呢?
”
裴瑾長歎一聲:“我和九弟真是難兄難弟。
帶了個左將軍,如今給太子乾活去了,右將軍梁平先前回了京師,如今還在路上,也不知何時才能趕到。
要是我那梁郎在,我也不必成日揪著你說話了。
”
晚雲白了他一眼。
正說著,主帳有人來傳話,說太子有請。
裴瑾拍拍衣裳,慢條斯理地任親衛給他穿上氅衣,整了衣冠,道:“你留在此處,我去瞧瞧你阿兄成了什麽落魄樣。
”
*
晚雲對裴淵被俘的事,一直存疑。
裴瑾離開之後,她乖乖在帳中等著,但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回來。
正當她走出帳外張望,忽而見一乾將士在歸置馬匹。
未幾,她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眼睛一亮,連忙快步走過去。
“赤驥。
”她對那匹棕紅色大宛馬低聲喚道。
赤驥神態疲憊,瘦了好幾圈。
看見她,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臉,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臉上。
她鼻子一酸。
“發生了何事?
”她一邊嗚咽著,一邊用手撫摸它的背,“阿兄呢?
”
赤驥不會說話,但它出現在這裡,已然說明了許多事。
那是晚雲一直不願相信的事。
裴淵真的被俘了。
她隻要一想起裴淵騎著它被敵人俘獲,就心痛地無以複加。
想著想著,眼淚落了下來。
近旁經過的人難免側目,有人認出他來,道:“常郎!
”
晚雲擦了擦淚,擡眼看起,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晚雲記得他,他是阿兄身旁的親衛,隻是叫不出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