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雲在他手臂上輕輕打了一下。
“放心好了。
”裴淵道,“我傳位時,跟二兄約定過。
若你我將來有不測,二兄就會將阿桃照顧起來,按公主之例奉養。
”
晚雲嗤之以鼻:“他是守信之人麽?
”
“這是父皇遺命。
”裴淵道,“我和二兄在父皇面前約定承繼之時,便已經商議好了後續之事。
”
晚雲訝然,心想薑果然是老的辣,好事壞事全都算到了。
“縱然如此,我還是覺得,我們不能隻待在此處。
”晚雲道,“看阿桃的性子,她是不喜被拘在家裡讀書,我等不如還是帶著她四處走走,叫她長長見識。
便如我師父從前那樣,帶我四處行走,長見識,生膽量,也懂得世間疾苦,將來我們就算不在她身邊,她也能獨當一面。
”
裴淵輕撫她的頭髮,溫聲道:“此事你定便是。
”
晚雲擡頭看他,笑了笑。
成親這麽些年,他的容貌並未改變,隻是眉間少了幾分淩厲,多了些許溫和,仿佛一個真正的隱士。
晚雲輕輕靠在他懷裡,道:“阿兄,我如今過的極好,就盼著這樣的日子能長長久久的。
”
“會的。
”他輕輕攏著她的頭髮,“我們還有一輩子。
”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看向窗外,月色靜謐,蟲鳥低鳴,一派平和。
床上,阿桃已然熟睡,夢囈著:“阿桃也……也最喜歡母親……父親……”
第556章 番外三
一陣淩冽的風刮過,風沙打在車壁上劈啪作響。
“又要起風沙了。
”
這句話就在耳畔,異常清晰。
我漸漸蘇醒過來,一時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說這話的是什麽人,腦子裡就隻想著一件事,我又沒死成,我還活著。
我姚火生還活著。
早前是誰在我跟前自詡命硬來著?
我的腦海裡漸漸浮現起她的臉。
她叫阿晚。
不用多問,必定又是她救了我。
──“等你故去後,我想讓褔叔帶你回去安國,那裡遠離中原,就算中原欲征西域,戰火也暫且燒不過去。
安國暫且還是平和的,興許能叫你滿意。
”
我記得昏迷前她曾與我這樣說,可不知發生了什麽,我並未死去。
而她必定兌現了她的承諾。
想來,我應該正在回去安國的路上。
安國,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我從未到過那裡,但因為母親和褔叔,聽說了許多關於安國的事情。
那裡的風土迥異於中原和西海國,連人的長相也頗為不同。
而那裡的人對政治沒有多少野心,以至於邦屬渙散,人民都過慣了漂泊的生活,從商變成了他們主要的出路。
安國人經商的天賦,我早在河西時便已經領教。
他們對金錢的嗅覺敏銳,並且踏實肯乾。
行走在河西的西域富商裡,十有六七來自安國。
可我從未想過回去安國,當時應下阿晚,也不過以為是個玩笑。
我徐徐睜開眼,看見了兩個人,一個是褔叔,一個是名叫張玲瓏的女子。
他們二人喜極而泣,連忙叫停了馬車,喚來外頭騎馬的護衛。
那人名叫藍齊。
我觀其打扮,便知他是阿晚手下。
他們都有一個特點,不僅能打能殺,還善醫術。
藍齊替我診脈,平靜地告訴他們,我已脫離危險。
褔叔高興得對天磕頭,嘴裡謝的卻是“常娘子”。
而張玲瓏看著我,眼睛紅紅的,淚水一滴一滴落下來。
她哭了。
那眼淚是溫熱的,滲入我的衣領,有些發癢。
我嘗試著說話,但有些吃力,便擡手摸了摸脖子,將那淚水抹掉。
她擡起頭,臉色微紅,趕緊抽了巾子替我擦拭,嘴裡一直念叨著:“太好了……太好了……”
過了幾日,我總算能進食說話,而沙暴來襲,我們被困在一個村莊。
阿晚的手下做了十全的準備,連炭火都隨車備下,臨時租借的屋子被炭火烘烤得十分暖和。
我小睡了片刻。
醒來時,張玲瓏正坐在床前看書,眉頭微蹙,時不時又似了悟一般,雙眉舒開。
精神好的時候,我偷偷地往那書上細看,隻見上面小字密密麻麻,似乎寫了許多批注。
說起來,自張玲瓏從西域到了西海國,再一路跟著我回到西域,我還未曾跟她好好說話。
實在因為我們的交集太過短暫,而那之後,我度過了暗無天日的囚禁和煞費心神的奪權,那些過往太過微不足道,我亦不知有什麽好說的。
近來忽而閑適下來,才慢慢將過去憶起。
“你在看什麽?
”我問道。
張玲瓏擡頭看我,顯然怔了怔。
“你醒了。
”她眼睛一亮,道,“我在看常姊姊給我的醫書。
”
她將書翻過來給我看,那上頭的注釋,原來是阿晚寫的。
“這是她給你的?
”
她點點頭,“這書是常姐姐小時候用的,注釋無比詳盡。
隻是我初學,連她注釋裡的措辭也不甚明白。
幸而有藍兄隨行,問他也能明白。
”
她的雙頰在燭光中泛著淡淡的紅,頗是乾淨。
“你學這些做什麽?
”
“自然是為了照顧你。
”她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我,說得跟天經地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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