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冬去(一百七十九)
“她自是長輩。
”裴淵道,“我喚她姑祖母。
”
“那是你的,卻不是我的。
”晚雲想了想,道,“我覺得,她待我親切,並非是因為你。
”
裴淵看著她,沒有言語。
她還不知父輩的恩怨。
而那些恩怨,他也不能跟她說。
畢竟她父親蒙冤,最後失意而終,是他父皇一手造成。
父皇即便說不上是仇人,亦是罪魁禍首和始作俑者。
若讓她知道了,以她剛強的性子,必定不能接受。
況且,這也是譙國公主的意思。
她說過,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既然文謙不曾告知,那麽必有他這麽做的道理,若非到了必要之時,不必插手。
想著這些,裴淵有些五味雜陳。
他們即將分別。
而這一別,也不知會生出什麽變數。
他心中有一種隱隱的擔心。
此去往後再多變數他都能應對,可若最大的變數莫過於她放棄了,不願嫁他了,那才是真的叫他束手無策。
“河西的桃花也好看。
”他接著道,“等天暖了,河西的桃花開得漫山遍野,很是壯美。
你想必還沒見過,我帶你去看如何?
”
晚雲眼睛一亮,歪頭看他:“原來阿兄這般不舍得我走。
”
裴淵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轉身走開:“誰說舍不得。
”
晚雲暗自發笑,背著手跟在他後頭。
他停她就停,他走她就走。
裴淵突然回頭,隻見她笑盈盈,也不知笑了多久。
看著裴淵要瞪眼,晚雲三步並作兩步蹦到他懷裡,笑道,“我也舍不得阿兄。
”
那聲音如三月的春風一般,仿佛能將世間的惆悵都撫慰了去。
裴淵心頭一軟,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晚雲靠在他懷裡,溫聲道:“剛才公主說的沒錯,我在師父跟前盡孝的時日不多了,我該回去陪著他。
我還要跟他說,我找了心儀的郎君,讓他趕緊推了廣陵的朱家和劉家。
與其費那些心思,不如何我多說說話,多傳授我些醫術,我還要纏著他和我一道給阿兄想想頭疾的方子。
等阿兄凱旋歸來,我必定找著了法子,讓阿兄不再受頭疾之苦,可好?
”
裴淵有些無奈。
這等時候,她還在想著他的病,仿佛在安撫一個擔心郎中把自己扔下的病人。
但裴淵也知道她心中其實十分想家,想她師父。
她對文謙和仁濟堂的感情,確實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好。
”他說。
晚雲擡眼:“阿兄可覺得我囉嗦,總喋喋不休?
”
裴淵揚眉:“你也知道你囉嗦?
”
晚雲笑笑,擡手拍拍他的臉頰:“被郎中囉嗦叮囑好事,阿兄別再煩憂。
”
哪能不煩憂呢?
分別之後,就是煩憂的開始。
裴淵心裡長歎。
晚雲卻恍若未覺,拉著他邊走邊說,“阿兄我餓了,吃早飯去!
對了,你還沒看見師兄給我的白馬,它叫常百萬……”
春風徐徐。
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瓣花,飄飄搖搖,輕輕落在他們身後。
*
早膳後,送走了譙國夫人和賓客,幾人也該上路。
王陽和晚雲議定,王陽一行返回玉門關收拾好一切,三月八日前往沙州與她會和。
早膳後,送走了譙國夫人和賓客,幾人也該上路。
王陽和晚雲議定,王陽一行返回玉門關收拾好一切,三月八日前往沙州與她會合;玉門關還有不少傷病,薑吾道和幾個弟子要留下來醫治。
這其中,最難辦的事慕言。
他既然拜了謝攸寧為師,便不再跟著王陽,隻隨著謝攸寧繼續留在營中。
王陽隻是私下將決定告訴晚雲,沒想到兄弟兩人聽了去。
分離突如其來,昨夜拜師的驚喜突然變成了兄弟二人的離別。
慕言大哭著來找王陽,道:“阿言……阿言不要和阿兄分開!
”
那哭聲慘烈,仿佛要被人拐賣了一般,連被搶了徒弟的王陽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謝攸寧也不由得心軟,對王陽道:“不然這回就算了。
先讓他回去,等我班師回京了再說。
”
王陽卻不允,道:“拜師不是兒戲,既然拜了師父,就要跟著師父,沒有哭一頓就反悔的道理。
這幾日他還跟著我,我跟他好好說。
”
晚雲看著慕言這副模樣,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那時,對於她而言,裴淵已然像親人一般。
可她卻被他突然丟在了文謙家裡,周圍全都換做了陌生人,也是又難過又心慌。
即便師父和其他人都對她不錯,她也仍然每天都哭,又總盼著裴淵會回來,隻能默默忍受孤寂。
直到她開始沉心於醫術,才終於學會了如何面對現實。
當然,她也知道,慕言比她好多了。
至少他兄長並不是真的拋下了他。
“哭什麽。
”晚雲將慕言拉到一旁,給他擦擦眼淚,道,“又不是從此見不到了。
謝將軍不久之後便會班師回朝,到時候你還會見到你兄長。
”
慕言的小嘴癟著,一抽一抽地哽咽:“可……可阿兄還是要走……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
晚雲心裡歎口氣。
王陽這麽做,自是有些不近人情,卻也有他的道理。
河西離中原遙遠,離慕家所在地廣陵更是天涯海角一般。
謝攸寧說是會班師回朝,但河西這邊風雲多變,不知何時就會生出變數,讓那回朝之事遙遙無期。
王陽既然看中了謝攸寧,決意要讓慕言跟著他,自然怕此事被變數影響。
為了穩妥,讓慕言留下是最好的。
“阿言拜師離家,日後就是大人了。
”晚雲難得地溫聲哄道,“姑姑此番雖要回去,卻有幾件事情尚未了結,阿言能幫姑姑麽?
”
慕言仍哽咽著,聽著這話,卻露出狐疑之色。
“何事……”他問,嘴仍然噘著,“阿言年紀小,興許不會……”
看著那可憐巴巴的模樣,晚雲不由笑了笑,又不由同情起謝攸寧。
慕言被他兄長護的太過,頗有幾分嬌氣。
謝攸寧那憨厚性子,也不知能不能鎮住這個徒弟。
“無妨。
”她說,“你若不會,就去問師父和叔公,他們會教你。
”
慕言仍鼓著小臉:“姑姑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