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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騷》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

《雅騷》 作者: 賊道三癡 3275 2024-08-13 17:17

  選一場秋雨一場寒,中秋節前後晴朗了多日,到八月下旬接連下了幾場冷雨,單衣已不能禦寒,要穿夾衫了。

  馮夢龍、楊石香和夏允彜在金陵待了半個多月,於九月初五辭別張氏三兄弟,在瑟瑟秋風中登舟還鄉,沒覺得離別的淒清,但覺振奮和鼓舞,這些天與張原晤談,楊石香三人對翰社和翰社書局的前景更為看好,翰社書局十兩銀子一股共一千股合計萬兩本銀已然募齊,張原擴張書局的規劃也是有條不紊,每一步都有清晰的目標和可操作xing——

  翰社書局年底前要把馮夢龍在綠天館刊行的四十卷《古今小說》合成十冊改名《喻世明言》刊行,從今年十一月開始,每月刊印兩冊,《警世通言》前五篇以兩篇合成一卷刊行,要聘請優秀寫工、刻工,插圖版畫力求精美,雕版用木、用紙要精良,起先一、兩年不求盈利,保本即可,眼光要放長遠一些,先要把翰社書局精品書籍的品牌樹立起來,書局要借翰社的影響力打開銷路,翰社也借書局書籍的流行擴大自己的影響力,這是相得益彰、相輔相成的——

  一旦條件成熟,張原就可利用翰社、利用翰社書局來宣揚自己的治國理念、道德理念和哲學理念,逐步形成一定的輿論氣候,當然·這一切必須要在忠君、保國、利民的大旗下進行,先讓自己佔據道德製高點,這是讓反對者閉嘴的利器——

  楊石香這次帶回去的還有焦的一部書稿,定名《焦氏筆乘》,約八萬字,張原這些天在澹園讀過這部稿子,這是焦以畢生學力在經學、史學、文章詞賦和醫學多方面的體悟和識見,涉獵廣博,筆力宏健,可說是見解卓異字字珠璣——

  焦著述宏富,張原獨選這一部由翰社書局出版是極有眼光的,首先,筆記體是晚明最流行的文體廣大士人喜聞樂見,其次這部《焦氏筆乘》不象焦其他著作那般深奧難懂,而且焦在這部筆記裡展現的開明的思想、鮮明的主體意識、反對因循守舊、不屑時俗拘束的言論都是張原欣賞的,刊行這部書正是為宣揚翰社的思想宗旨打基倪元璐沒有隨楊石香三人回去,他要等到冬月中旬與張氏兄弟一起回紹興,這些日子就住在聽禪居,有倪元璐在這裡張岱在國子監裡就待不住了,乾脆請假出監,每日陪倪元璐遊山玩水,看倪元璐作畫,反而是張萼在國子監裡待得長久,當然,張萼也沒在國子監裡學到什麽,唯一的成就是把那一百五十副昏目鏡、一百二十副近視鏡、一百隻焚香鏡全部售出得銀一千六百餘兩,與張原一分為二,各得八百兩——

  張原提議二人各取出五百兩湊足一千兩作為擴大鏡坊的本銀待年底回鄉,鏡坊將取名為翰社鏡坊,按張原的計劃,要實行製鏡流水線作業法,每個鏡匠負責製鏡的一個環節,這樣既能提高工作效率和眼鏡質量,而且也不用擔心個別鏡匠跳槽帶走整套的製鏡技術——

  對張原的提議張萼是欣然同意,他母親王氏上次寫信來都誇他節省,以前他在家哪個月不揮霍掉幾百兩銀子呢,這回去南京讀書竟然沒向家裡要過錢,大有長進啊。

  張原謹遵父囑,專心讀書,每日上午在國子監聽博士講經,下午到澹園助焦編書,顧祭酒應焦之請又派了兩個監生來做張原的助手主要是讀那些史料給張原聽,這兩個監生是黃尊素和阮大铖——

  九月十九,南京刑部判決書下,國子監監丞毛兩峰因為貪贓枉法不但官沒得做,還要杖四十、徙一年,毛兩峰案牽涉國子監司業宋時勉,十月十三,宋時勉因為受南京監察禦史彈劾隻好辭職,一個小小監生扳倒了五品司業,這在南都官場傳得沸沸揚揚——

  十月十五傍晚,張原為宋時勉罷官事去向南京守備太監邢隆緻謝,這是禮節,錦衣衛抓毛兩峰去審訊正是出於邢隆的授意,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太監最是恩怨分明,張原說起上回邢太監送給他父親張瑞陽的兩個禮箱,他父親不敢收,囑他找到送禮人婉言送還,邢隆大笑道:“令尊老先生真是太小心了,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雜家慚愧得很,想多送一些又怕張公子不肯收,那些小物事張公子必得收下。

  張原道:“公公這回是大破費了,施藥院已開建,花錢如流水。

  邢隆道:“俗雲破財消災嘛,施藥院這銀子是要出的,行善積德也是雜家的本意。

  在內守備府用了晚宴,張原告辭出來,與穆真真、武陵三人行到通濟橋,見月se甚美,想著有些日子沒見到王微了,再過半個多月他就要啟程回山yin,總要去等候道個別——王微,張原毫無感覺是不可能的,王微之美,連瞎子都知道太監都悔恨,張原也是正常人,當然很願意看到這個美麗多才的女郎,看她巧笑嫣然、聽她jiao音悅耳,不動心、沒興趣怎麽可能呢,但張原志存高遠,那種男子天生的佔有yu被理智克制著,還有,每次看到王微,張原總會想到嬰姿師妹,嬰姿師妹是他心裡的隱痛,他有堅定的救國之志,卻缺乏給嬰姿師妹幸福的勇氣,人,有時就是這麽矛盾——

  來到幽蘭館門前,幽蘭館的門沒開在正對街面處,卻有些偏,看著有些奇怪,武陵前去叩門,一邊喊:“薛童—薛童——”

  門很快開了,薛童歡天喜地道:“小武哥,介子相公來了,真真姐——”說罷撒tui便往裡跑,叫道:“微姑,微姑,介子相公來了。

  王微正食粳米粥,三樣小菜,簡單精緻,這女郎自奉微薄,除了對品茶要求高,其餘日用都很節儉,但幽蘭館男女老少也有十多口人,每日開銷也不小,王微閉門謝客,坐吃山空—

  簷下懸著的黑羽八哥聽到薛童叫,也趕緊叫喚起來:“微姑你好找介子微姑你好找介子——”

  這些日子黑羽八哥也有長進,把“介子”兩字說清楚了,不再是“微姑你好找棋子”了,而是“微姑你好找介子”,好似王微整日望眼yu穿、尋尋覓覓找介子——

  王微放下竹筷,小婢蕙湘端水來,王微漱了口,用絹帕拭了拭嘴chun,邁步出房,簷下那黑羽八哥還在起勁地叫著,王微jiao喝一聲:“閉嘴。

  那鳥立時噤聲,王微不禁“嗤”的一笑。

  王微快步輕盈來到堂前,卻見張原立在階墀下,望著院牆邊那數十竿修竹,王微福了一福道:“介子相公,偷得浮生一刻閑嗎,哪得至此。

  張原微笑著打量這女郎,布袍竹釵,麗se天成,不事脂粉,極其耐看,說道:“路過,就來探望。

  王微延張原入廳坐定,小婢上茶,張原道:“時光荏苒,我五月初離開山yin來此,轉眼就是半年了,我與兩位族兄商議,下月上旬就要啟程回鄉。

  王微心裡微微一跌,含笑問:“在國子監百餘日,介子相公學業長進否?

  張原道:“讀了很多書,交了幾個朋友,在澹園為焦太史編書最受益,不虛此行。

  王微沉吟了一下,問:“那介子相公明年還來求學否?

  張原道:“交通不便,明年沒時間來了,要留在家鄉專心準備八月的鄉試。
”從山yin到南京,一來一回,花在路上的時間都要兩個月,對見識過動車、飛機的張原來說實在是有點苦悶了,不過張原懂得風景是在路上,若是朝發夕至,錯過的也很多——

  王微顯然對張原說“交通不便”頗為不解,從山yin到南京,無論陸路、水路都極順暢,哪有什麽交通不便,卻也明白張原明年是不會來了,說道:“這麽說介子相公是來和小女子道別的了?

  張原道:“雖然還要過些天才走,但怕到時酬酢事繁,無暇來向你告別,就先告訴你一聲,免得萬一倉促失禮。

  王微垂眼看著自己的白皙纖美的手,說道:“多謝,介子相公真把小女子當朋友呢,禮數周到——”

  張原道:“不是嗎?

  王微擡眼含笑,曼聲應道:“是—”,又道:“相聚難得,王微想向介子相公討教一局圍棋,可好?

  張原自無不允的道理,便與王微紋枰對坐,王微笑問:“介子相公還是下meng目棋嗎?

  張原道:“不了,讓修微姑娘佔些便宜也好。

  王微輕輕皺了皺鼻子,暗道:“我怎麽佔你便宜了,你若下棋分心能怨我嗎。
”心裡卻是有些歡喜、有些得意。

  夜se沉沉,燈焰明明,這局棋下了很久,張原小勝,閑言數語,起身拱手道:“我要回去了,將交三鼓了。

  王微送張原三人出門,道:“介子相公何日離金陵請告訴王微一聲,總要為三位張相公送別。

  張原答應了到時派人來告知王微,回頭見幽蘭館大門偏僻,便隨口問了一句:“這門為何不對著街面開?

  王微聽張原問起這大門朝向,驀然想起一事,臉竟紅了起來,仿佛抹了一層淡淡胭脂,月se下猶可見桃花se,支吾道:“是我母讓人這麽建的門——”

  張原“哦”了一聲,一揖離去。

  大雨滂沱,這兩天江西雨好大,小道碼到現在,雨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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