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夏昭衣,沈冽,支離,三人恰也都是從西南方向進到李乾的。
所以,規州曲陽山,是他們三個都經過的地方。
入了李乾境内,大平朝的人沒有辦法再繼續追緝全九維,畢竟曹易鈞的攻襲營和李氏鐵騎,才在華州殺得你死我活。
這件事情,讓亂世中的兩大鼎足勢力皆震怒,但夏昭衣說起他們,卻帶着一陣輕快的笑:“我這‘阿梨’二字,不知又被做成多少偶人,在那瘋狂紮針呢。
”
沈冽唇角譏諷:“他們兩派本就會有一鬥,不過是借你名頭去找回他們的面子。
此次兩敗俱傷,他們各自對外,怕還要稱自己險勝對方一籌。
”
“想想都覺好玩,他們該是如何氣急敗壞。
”
沈冽輕笑,看着她道:“阿梨,華州一戰,錢顯民勢力徹底瓦解,田大姚侵占了華州西部,天下格局,将又要一番改變。
”
“你如何看?
”夏昭衣忽問,“關于聶揮墨忽然發兵,攻占華州一事。
”
“華州是個四戰之地,經年混亂,諸路枭雄避之不及,任由錢顯民在其上揮淫,但華州,卻又是個八方通渠的大州省。
”
夏昭衣點頭:“南下是江南兵營的莊孟堯,和盤州一衣帶水,僅隔祖水河。
東可去李乾,東北便是宋緻易的松州,東南是醉鹿,北上是燕南橫評,西北過佩封,便直達萬善關。
”
“聶揮墨這一步棋,走得險,卻很妙,”沈冽濃眉輕斂,“錢顯民眼界小,不成氣候,由他常年控着華州,周圍各路軍閥反倒安心。
田大姚卻是一隻猛虎,聶揮墨一占華州,便直接将各路軍閥的目光從牟野引去華州。
世人會猜其用意,但哪方人馬都不好主動出手。
”
夏昭衣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我誤打誤撞,引了攻襲營和李氏鐵騎在華州一戰,反而更添其矚目了。
”
“去年在遊州,田大姚手下曾貼布告,暗示你與他們關系不錯。
”沈冽道。
“是呂盾的會仁營,”夏昭衣無奈,“是他們送司馬悟那人頭去大平朝之時所貼得布告,可将我惡心壞。
”
“如今華州之亂,世人怕又要将你們牽系到一起。
即便世人不會,田大姚那,定會順水推舟。
”
夏昭衣失笑:“被你料準了,昨日收來得信中,還有傳跟随于我的并非夏家軍,而是田大姚的會仁營。
”
“你如何打算?
”沈冽問道,聲音不自覺變沉,“任由謠诼相傳,好借其為你所用,還是扼斷中止?
若是扼斷中止,可以交給我。
”
“随便傳吧,”夏昭衣一臉無所謂,“我之于世,豈止這點謠言,越亂,才越好渾水摸魚。
”
沈冽深深看着她的側容,點點頭:“嗯。
”
“你呢,”夏昭衣眼眸變亮,頗感興趣地道,“可否與我好好細說剿匪的事?
”
“好好細說,”沈冽淡笑,目光仍望着她的眼睛,“一時不知從何說,不過我有位手下一直在統計,我們全軍共殺馬匪兩萬三千三百人,收繳良駒一萬八千匹。
”
夏昭衣揚眉,雙眸布滿欣喜和驚訝:“你們好厲害,竟然有這麼多!
”
沈冽笑意變燦爛,他抿唇,試圖努力收斂,低了低頭後,卻難辦到。
俊容倏然一抹笑,皓齒潔白,黑眸明澈,星河日月刹那皆失神,風喧在贊。
在此之前,沈冽不覺得有什麼,隻知道盡快除掉這些馬匪,好來找她。
見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斬一雙。
那些殘破在地的屍首,都不過是趙吉相筆下一個新增的數字。
但眼下說給她聽,沈冽無端覺得,一陣熱血自心間淌過,他浮起滿滿的驕傲與榮耀。
她的期許肯定,讓那些無數夜晚凝望着遠方的視線全部有了歸宿,暗夜中踏着雪地前行的馬蹄,也有歸處。
寒野荒嶺,光在遠處,在她眸中,明亮流轉。
而現在,她在身邊。
“我們殺去了關外,”沈冽盡量保持平靜語聲,“關外很大,我們一路蕩平,來回清剿,不管是不是要入不服鄉的馬匪,但凡遇到,格殺勿論。
”
“既是除去将來隐患,也是立威于白古群山。
”夏昭衣道。
“立住了。
”沈冽淡淡一笑。
漫不經心三個字,夏昭衣卻明白此分量多重。
整個潘餘,甚至甯泗,都将賴此三字搏個暢快如意的新年。
此前趙甯還說以沈冽清冷無争的性情,隻會袖手觀天下,不入紅塵。
但他卻沒有,走馬千裡,清邪佞,平大惡,他在滌蕩宵小。
“師姐。
”支離的聲音遙遙傳來,但壓得很低。
夏昭衣和沈冽回過頭去。
支離從遠處輕盈跑來:“我都去逛了一圈了,你們怎麼還坐在這。
”
夏昭衣單手托腮,看着他道:“你去逛了一圈,可逛出什麼好玩的了。
”
“那邊有條大河,河上隔三裡便有一座寬闊的石拱橋,石橋兩端的燈柱似南山桂枝,既雅又娆,可好看了。
”
“那叫廣芳河,”沈冽說道,“河上共十二座拱橋。
”
“沈大哥,你也如此博學,”支離忙過去,“你研究過熙州府?
”
沈冽淡笑道:“戴豫他們,眼下應在廣芳河畔的某座客棧中。
”
“聽起來,似早有的安排,”支離嘿嘿一樂,“師姐在此也有安排,沈大哥卻也一樣。
哈,你們強強聯手,區區一個李乾,何懼之有?
”
“沈冽是來做生意的,他可是支爺。
”夏昭衣糾正。
沈冽微頓,抿笑而不語。
“好嘛,”支離說道,“那,師姐,我們現在回去嗎?
趕了一日路,困啦。
”
“你先回。
”夏昭衣道。
“你不回?
”支離看向沈冽,“沈大哥,你們倆還真有說不完的話呐。
”
沈冽深深地看了夏昭衣一眼,沒有接話。
夏昭衣放下托腮的手:“不是困了嗎,你先回吧。
”
“一個人回去孤零零的,”支離扁嘴,坐下來,“我還是聽一會兒吧。
”
夏昭衣輕笑:“手給我。
”
支離伸出手。
夏昭衣捏了捏,一陣冰涼。
“走吧,”夏昭衣起身說道,“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