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當場慘死,屬于他的白玉佛珠落入歐陽戎手中。
他丢下一句話後,走向容真、易千秋、宋嬷嬷等人。
見證了衛武的慘死,原本準備迎接他的幾人都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紅眼凝視歐陽戎的容真,也被易千秋等人拉扯着後退。
隻有老楊頭留在原地,像是看開了一樣,低頭慢慢翻閱一本儒經,對外面的争鬥置之不理。
衆女後知後覺發現一件事。
那條【弧】落下斬首時,衛武手中的佛珠沒有來得及金光庇護他。
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怎麼回事。
可是綁定佛珠之人,按道理是默認會被大佛金光庇護的。
還有,儒衫青年手中的十八籽佛珠,是容真贈出,裡面隻有一顆白玉佛珠,按道理是沒法獲得這麼多金光庇護的。
剛剛他用佛珠金光免疫了一次白蛟攻擊,本就讓高台上的衆人有些驚訝。
從戴青銅狐面的儒衫青年走進主石窟起,場上一處處小細節,都開始透露着某種詭異。
她們有些忍不住攥緊自己袖中佛珠,有些疑神不安起來。
“歐陽良翰,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死不悔改嗎!”
宋嬷嬷氣的尖聲批評,不過頓了頓,又忍住些氣,努力放軟些聲音:
“知道你與衛武有仇,可現在大敵當前,不是内讧捅刀子的時候,你先别亂來,咱們一起斥退這些反賊再說。”
歐陽戎不理不睬,緩步前進,目不斜視的經過衛武的無首屍體。
這時,奇怪的一幕發生了,宋嬷嬷話語也噎住。
隻見儒衫青年臉上那一枚隻露眼睛與嘴唇的青銅狐面上閃過一抹紫黑幽光。
歐陽戎食指點了下狐面的額頭部位。
旋即周圍空間像是陽光折射般扭曲了下。
像是有一張畫紙從腳邊開始揭開,“儒衫青年”被撕了下來,站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剛剛死去的衛武。
“衛武”栩栩如生,嘴噙微笑,朝衆人走去,手中把玩着兩串佛珠。
一串是容真送甄淑媛的十八籽,一串是屬于衛武的白玉佛珠。
本來綁定衛武的白玉佛珠,似是感受到主人返回,亮起一抹金光,像是雀躍相應一樣。
下一刹那,“衛武”含笑捏爆了它。
白玉佛珠碾為齑粉。
衆人臉色詫異,看見他重新攤開手掌。
有暗金色碎粒從白色齑粉中升起。
是一粒粒金沙。
看到這一粒粒金沙,宋嬷嬷與易千秋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她們似是早就知道裡面是什麼,隻是沒想到歐陽良翰也清楚。
“衛武”身形如同貼紙般被撕去,儒衫青年重新出現在原地,像是脫下一件外衣。
不遠處,一隻琴盒飛來,懸浮在他面前。
儒衫青年有些優雅的伸手,從盒中取出一筒靈墨,轉身走向老楊頭,從低頭讀書的老人手中接過儒經。
“借我一用,保你一命。”
老楊頭愣愣的看着有些陌生微笑的儒衫青年。
“小學士……”
“噓。”
儒衫青年豎指在嘴邊。
他手捧儒經,竹筒無風自開,靈墨流出,聚攏在他指尖。
隻見儒衫青年在紙上繪畫。
似是畫符。
衆人驚疑不定的看着這一幕。
與此同時,高空中的雪中燭、魏少奇反應過來。
魏少奇嚴肅看向繼續升空布劍的【匠作】,攤開卷軸,開始準備。
雪中燭暫時脫身,眼見歐陽戎無視她,在下面慢悠悠畫符,她勃然大怒,遞出一劍。
正在畫寫的儒衫青年,手掌輕拍酒壺。
布劍中的【匠作】陡然射去。
雪中燭被再度擊退。
魏少奇連忙使用桃花源圖幫忙,二人一時間被【匠作】拖住,無法脫身。
【匠作】的劍氣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明明他隻是一個七品執劍人,但是劍氣宛若源源不斷,比她還要浩瀚。
雪中燭驚疑不定,不禁回想起當初在大孤山交手時的情況。
當初也是如此,不過眼下他用的愈發娴熟。
甚至心思都在畫符上,沒有全力布劍對付她們,像是懶得用全力一樣。
高台上,儒衫青年突然停筆。
手捧儒經,無風翻開一頁,這一頁自然脫落,飛上頭頂。
隻見枯黃書頁上,用血紅靈墨,寫着八枚篆字:
魁星點鬥,獨占鳌頭。
衆人頓時認出,這是一枚魁星符。
象征儒家“正心修身,克己複禮”的觀念,同時又注入了道教正統的“魁星”星鬥信仰。
民間流行此符,書香門第都愛禮拜魁星,上香祈福,傳說拜魁星者,官員學子可得智慧聰明、文運光輝,仕途順利,平步青雲。
一枚靈墨寫就的魁星符,字如活物,“嗖”一下,鑽入儒衫青年手中那串十八籽中。
下一刹那,白玉佛珠碎去的金粉,突然金光大放。
原來此前金光的來源都是這些金粉。
金粉全部融入十八籽表面。
于此同時,易千秋、宋嬷嬷、容真等人手中佛珠,也開始不受控制的綻放金光,好像是裡面的金粉在發生異動。
此刻不僅是她們手中佛珠如此,主石窟内,還有兩處地方,發生了異動。
一處是黃金佛首;一處是穹頂的蓮花銘文團案。後者的蓮花團也是金色的,現在看,原來也有有金粉附着!
全場所有金粉都在蠢蠢欲動。
儒衫青年似是噙笑,手握改造過的十八籽,眼神欣賞着這一副即将完成的傑作。
宋嬷嬷見狀,震驚問:“你懂秘金?這是本監頭等機密,你怎會如此熟練!”
白眼老妪忍不住看向容真,以為是她洩露的。
但是容真也小臉迷茫,忍不住取出翡翠彌勒佛,低頭觀察,隻見這一柄赝鼎劍中,發出濃郁金光,裡面的金粉更多,純度更高。
容真看樣子也被蒙在了鼓裡。
高台衆人,隻聽儒衫青年輕笑一聲:
“你們管它叫秘金?我倒沒取過名,隻是把它當作血青銅替代物,從北海那邊找的。”
說完,他手掌轉動十八籽,微笑道:
“至于為何熟悉,都是不才玩剩下的。
“另外,這口新鼎劍倒是有點意思,叫【文皇帝】嗎,你們知不知道,此劍落在你們陰陽家煉氣士手中是暴殄天物,最契合此劍的煉氣士道脈,爾等可知哪條?
“算了,好好看,好好學。”
說完,易千秋、宋嬷嬷等人手中佛珠爆炸。
所有金粉開始一一飛向歐陽戎手中的十八籽。
容真突然發現翡翠佛光芒黯淡下來,像是被搶走了控制權。
儒衫青年猶然不滿意,邁前一步,朝大佛伸手,虛空抓握。
轟隆一聲,大佛出現異動。
衆目睽睽下,一顆黃金佛首赫然脫離佛身,緩緩升空,光耀四方。
有金粉從佛像慈眉善目面孔在脫落,如同下起金雨,金點飛入歐陽戎手掌上的十八籽中。
看見這一幕,衆人驚駭萬分。
“他在偷大佛控制權!”
宋嬷嬷最先反應過來,陰狠探出一爪。可她腕上的白玉佛珠,突然浮現出一道金色魁星符虛影。
這一次,不是儒衫青年化為虛影,而是宋嬷嬷化為虛影,穿過了前者的實體。
“讀書人的事能叫偷嗎?”
儒衫青年笑容無奈,手握佛珠,緩步前進,無視了她,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他走路穿過了孤魂野鬼般的白眼老妪一樣。
容真手中随身佛同樣亮起魁星符虛影,金光彌漫她嬌小身軀。
儒衫青年緩步穿過宮裝少女虛影,來到穹頂銘文下方,仰頭朝頂部的蓮花銘文伸手。
“不準毀它!”
容真陡然抛出随身佛,金光消失,中止虛化的她沖上前去。
儒衫青年微笑不變,随手推開了宮裝少女,就要繼續伸手。
“歐陽良翰!”
容真猛地抽出一根簪子,有些癫的刺去。
儒衫青年撇了下嘴,剛要拍打酒壺,降下【匠作】,手掌突然臨時頓在空中,臉上微笑也瞬間消失。
歐陽戎平靜眼神回歸。
一根翡翠簪子已經乘機插在了其右側肩膀上。
她很矮,揚手也隻能夠到他的右肩。
歐陽戎低頭,看了看正在發痛的右肩下方位置。
容真愣住,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近身,剛剛雪中燭、宋嬷嬷等人都無法近身。
剛剛那一番經曆讓人下意識的以為儒衫青年似乎無敵,并且她壓根沒想過用靈氣。
但這根普通簪子還是傷到他了。
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原地安安靜靜的儒衫青年的流血肩膀上。
這是他今晚露面起,第一次見血。
容真蓦然摔倒在地上,忍不住往前伸出小手:
“本、本宮不是故意的……”
就在這時,遠處竹院内,吳道子突然用畫筆在空中點了下。
隻見原本在上空的雪中燭,突然瞬移般出現在歐陽戎和容真身邊。
她一劍直取歐陽戎面門,中間多出一個容真,也要一起被知霜洞穿。
歐陽戎突然伸手抓住容真往前伸的手掌。
二人宛若牽手。
金光在他們十指間綻放。
刺劍的雪中燭穿過容真身體,又穿過歐陽戎身體。
連穿兩人。
可是就在二者即将分開之際。
被多出來的容真影響,金光似乎不夠用,在雪中燭、穿過歐陽戎後腦勺時,金光用盡。
穿過二人虛影的雪中燭,空中轉身,反手一掌拍去。
指尖劃過他鼻尖位置。
一張青銅面具被拍落,飛向空中。
歐陽戎頭發披散,一張俊朗面龐頓時露出。
全場所有人怔住。
容真也僵立原地。
她看見歐陽良翰沒有回頭看雪中燭,眼睛正盯着她,眸子還是那麼平靜。
是她曾暗中讨厭的平靜,讨厭他有時候太理性了,看不出絲毫情緒,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冷漠。
容真手中簪子落地,顫聲:“你……你痛嗎……”
歐陽戎沒說話。
頭上的金色蓮花銘文中,金粉開始落下,宛若在下金雨。
他寂靜站在金雨中,“雨水”一一沒入他掌中的十八籽。
全場所有赝鼎的金粉全部進入十八籽。
容真這才發現,她好像誤會了歐陽戎,他并沒有像剛剛對待白玉佛珠一樣,碾碎蓮花銘文,隻是抽取了金粉。刻有她與他名字銘文依舊在,隻不過是金蓮化為了白蓮,蓮上的金粉如天女散花般落下,這一幕有些夢幻唯美。
她看了看手中染血簪子,一時間悔恨噬心,連腳邊的随身佛赝鼎劍破碎,失效了一般,都沒有時間在意。
似乎是獲得全部的權力,歐陽戎手中的十八籽,冒出無比璀璨的金光,宣告着什麼。
這時,【匠作】降臨。
歸去來兮。
就要将雪中燭削首。
遠處,吳道子又用朱筆在空氣中,點了一筆。
雪中燭身影消失,出現在另一處空中。
看清楚了歐陽戎的熟悉面容,脫身的雪中燭身子微微僵住,眼睛死死盯着七師妹這位童夫。
魏少奇迅速與雪中燭彙合,眼神複雜:
“真是他,歐陽良翰……不好,讓他拿到了【文皇帝】的赝鼎劍!他是執劍人,現在有兩口鼎劍……”
【匠作】如煙花一般升空,又是布劍!
遠處吳道子再度出手,在面前突然出現的水墨畫中,繼續點畫。
雪、魏二人準備借用老畫師的陣法,繼續移位,躲避【匠作】。
下方高台上,歐陽戎沒瞧他們,也沒去管右肩流血的傷口,在容真慌慌撕下紫貴裙擺準備上前包紮之際,他轉過身,朝浮空琴盒,寂然伸出手掌。
今日第二隻竹筒從琴盒中飛出,在空氣中砸開,一團血色靈墨凝聚在儒衫青年染血的指尖。
他低頭,有血有墨的指尖,在儒經上輕輕書寫,頃刻完畢,一頁紙靈動般脫離儒經,像是一道赦令,射向上方黃金佛首。
與此同時,歐陽戎左掌上那串改造後如同完美傑作的十八籽,綻放出暗金色光芒,萦繞歐陽戎全身。
他拾階而上,淩空踱步,像是面前空氣中有一條長階,一路走到黃金佛首頭頂,俯視衆人。
衆人看見,歐陽戎臉龐冷漠的開口,聲音極小,下方衆人壓根聽不到,隻看見他口型蠕動了下,可下一刹那,黃金佛首之中,響起一道回聲。
回聲似是附帶【文皇帝】真音,隐隐蘊含一股神聖意味,它響徹在雙峰尖所有人的耳邊:
“方圓百裡,淩虛禁步,遁術止息。”
下一刹那,宛若受到萬鈞重力。
靈活遊走的白蛟、禦劍飛行的雪中燭和泠然禦風的魏少奇,狠狠墜向地面,砸出深坑。
吳道子面前的畫卷陡然破碎,畫筆彈飛,無法借畫移位,他一臉詫異,在竹院中赫然站起身來。
方圓百裡内,飛鳥如雨墜。
無法禦空飛行。
也無法遁術瞬移。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被鎖在地面的衆人從各個方位仰頭,望向高處那尊黃金佛首前方唯一懸空的歐陽良翰。
他血染儒經,言出法随,口含天憲。
宛若儒家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