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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作 九十四、氈帽

不是吧君子也防 陽小戎 9441 2024-09-03 17:20

  衆人在沉默之中輪流看完公文,

  旋即默契登船,返回浔陽城。

  善導、秀發師徒留在了雙峰尖那邊,觀摩研究石窟。

  甄淑媛、葉薇睐等女眷,被謝令姜親自送回槐葉巷府邸。

  歐陽戎、離閑一行人回到了修水坊的浔陽王府。

  竹林書齋内,茶也沒來得及上,門就被關上,準備議事。

  小半時辰後,謝令姜返回。

  人全到齊,離閑放下手中公文,皺眉說:

  “想不到此人,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離扶蘇不忿:

  “此人前幾日慶功宴上,還對父王畢恭畢敬的,一副敬仰模樣,沒想到現在轉頭就打小報告,竟對祖母說,父王當初與滕王之間,由他轉交私通的書信,不止有檀郎報備的寥寥幾封。

  “讓他拿證據,問這子虛烏有之信是何内容,這厮借口隻是中轉,沒有看過,隻是棄暗投明後盡職盡責禀告祖母……

  “簡直卑鄙無恥。

  歐陽戎點點頭,笑語認可:“三姓家奴惡心人,還是有一手的。

  韋眉看了看檀郎從容自若的表情,語氣擔憂問:

  “髒水潑來,咱們難以躲開,此人用心歹毒……咱們還是趕緊上書辯解一下,萬一那位陛下又生猜疑,降罰牽連七郎就不好了。

  離裹兒垂目整理了下紅袖口,接話說:

  “上書澄清肯定是要的,不過,阿母倒也不用擔心猜忌貶谪這種嚴重之事,

  “今日不同往日了,父王現貴為江南道安撫大使,不久前王俊之那件事,咱們已經竭力誠表忠心,殺王俊之,和李正炎徹底切割。

  “祖母疑心雖重,卻不是傻子,能拎得清。

  “隻不過,朱淩虛這盆髒水潑來,要說祖母一點不芥蒂也是不可能的,

  “可能祖母眼裡,父王現在确實是赤忱忠心、心向大周,但是李正炎之亂沒發生前的時候,就不一定了,當初剛複位浔陽王,就疑似頻繁私信地方老牌藩王……指不定有何貳心。

  “這髒水,終究還是有點影響的……”

  離裹兒俏臉冷靜,分析揣測。

  歐陽戎瞧了眼她,這位小公主殿下,現在對于她那位高居洛陽朝堂至高位置的嫡親祖母,算是越來越揣摩準确了。

  也不知平日裡,少女的腦袋瓜子在成天想些什麼,技能點全擱這兒點……

  謝令姜眯眸道:

  “所以這朱淩虛惡心就惡心在這裡,谄媚女帝的奏折歌功頌德、表狗腿忠心也就算了,偏偏還狀若随意的進上一些捕風捉影的讒言,一時傷不了你也要惡心死你。

  “而且說不定哪天就成了禍亂種子。

  說到這,她昂起下巴,白皙鵝蛋臉上浮現一抹愠怒:

  “特别是還明誇暗污的惡心大師兄,說什麼身處洪州敵營的時候,經常聽到魏少奇、杜書清對大師兄贊不絕口,

  “曾寫讨衛檄文的越子昂,也被大師兄折服過,五體投地……

  “這個朱淩虛,甚至還用心不良的說,蔡勤也對大師兄傾佩有加。

  “此前桂州戍卒延期嘩變的事情,因為隻有大師兄一個人站出來反對,引得蔡勤逢人就言……大周朝廷隻有江州長史歐陽良翰是條漢子,無愧守正君子之名,滿朝文武狗屁不是,一清難掩諸濁,埋沒了賢良,亡國之相……”

  說到這,佳人薄怒,冷言:

  “且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當着陛下和朝廷諸公的面,上書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這不是用心歹毒是什麼嗎。

  “何止。
”離裹兒輕笑:“最有意思的是,朱淩虛上書講這些之時,口吻語境還是在誇贊歐陽良翰的,開頭贊說……歐陽良翰守城嚴備,對他們洪州降卒也謹慎提防、不許進城,感慨自己此前在洪州敵營聽到的果然名不虛傳……

  “呵,好一個捧殺。

  “行了,沒什麼好說的。

  歐陽戎環視一圈憤憤不平的衆人,點點頭道:

  “一份冠名堂皇的投名狀罷了,賣直取忠。

  “現在聖旨已出,陛下封衛繼嗣為江州道行軍大總管,所以朱淩虛這封奏折的時機正好,不是什麼巧合,是給衛氏的投名狀而已。

  “朱淩虛算是降将,總得抱一根朝中大腿,選擇也就那麼幾個,這次上書,算是和咱們還有魏王府、保離派徹底劃清界限了。

  “此人做事倒是果斷,不得不說,時機把握不錯。

  “衛氏确實也需要他,這次策反,和牯嶺之戰的軍功,算是衛氏政績。

  歐陽戎轉頭,語氣如常:

  “沒什麼好遺憾的,這種三姓家奴,咱們要他來作甚,投衛就投衛吧,咱們可不是垃圾箱,什麼玩意兒都收。

  謝令姜皺眉道:

  “不過這朱淩虛确實老奸巨猾,大師兄最近刻意輕辱、刺激他們,竟然都忍得住,一點類似嘩變的錯事都沒有犯。

  離裹兒轉頭看歐陽戎,輕聲道:

  “沒有怨言是不可能的,本就是在蔡勤兵勢最盛的時候,跟着朱淩虛投反,武夫本就驕慣,原本以為是勝利之姿,像在王冷然那裡一樣當大爺供着,沒想到卻做了孫子,估計現在痛飲歐陽良翰狗官之血的心思都有了。

  “這說明朱淩虛确實善于治軍,能夠壓下屬下不滿,這批洪州降卒被他管理的很好,内外一緻,

  “抛開此人卑鄙騎牆不談,确實有領軍禦下之才。
想要激怒他犯錯,倒是難辦了。

  謝令姜抿嘴:“你倒是會誇人。
要不也上書一封,捧殺去誇吧。

  離裹兒立馬回道:“用伱大師兄以前的話說,這叫戰術上重視對手。

  歐陽戎輕笑:

  “沒有嘩變生亂,說明禦下有方,掌控力确實強,這一批洪州降卒就和他朱家私軍一樣。

  他當衆點頭:“其實這是好事啊,越私越好。

  “好事?
這是何意。

  “嗯。

  歐陽戎淡淡應聲,就在謝令姜、離裹兒、離閑等人好奇等待他後面話語之際,歐陽戎忽道:

  “投名狀都交了,衛繼嗣又成了江州道行軍大總管,開始組建班子,看來,咱們這位朱大都督的新任命書,應該在路上了。

  離裹兒蹙眉:“你的意思是說……”

  歐陽戎點頭:

  “嗯,江州已經解圍,自然要乘勝追擊,洪州就是下一個目标,衛繼嗣不會等的,豈能白白留給蔡勤太多整備時間,現在正是最佳時機。

  “哪怕他還在北邊組建行軍,但也不影響江州現存的兵馬前突。

  “至于相應人選,王冷然幾斤幾兩,衛繼嗣估計比咱們都清楚。

  “所以,試問還有什麼比原洪州都督更适合去收複洪州的?

  衆人不由側目。

  這場書房會議結束,過了兩日,風平浪靜。

  城裡,朱淩虛每次見到歐陽戎都是客客氣氣,溫和禮貌,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人關系很好,壓根沒發生過某些捧殺之事。

  至于歐陽戎,态度淡淡以對,頗顯高傲,一直沒給朱淩虛好臉色。

  後者面色也不惱。

  一冷一熱。

  隻是分開後,轉過頭來,一老一小倆狐狸皆表情恢複平靜……

  這一日,江州道行軍大總管、魏王衛繼嗣的任命狀發至江州大堂。

  任命洪州都督朱淩虛為前軍總管,以江州折沖府精卒、洪州降卒、揚州援卒等府兵組建征讨大軍的前軍兵馬。

  不日,出擊洪州,奪回失地!

  需要說下,大乾、大周的軍事制度,有“駐軍”和“行軍”兩套體系。

  前者是日常設在地方的折沖府。

  後者,主要兵源是由府兵制下的各折沖府提供。

  發生戰事之時,朝廷會授予某人,某某道行軍大總管或元帥的頭銜,就近挑選各地府兵,用于征讨賊人。

  行軍大總管的具體頭銜,一般以用兵的戰區地名為主。

  所以這次衛繼嗣被授予江州道行軍大總管頭銜,

  雖然地圖上并沒有江州道這個地方,但是戰事發生在江州,便以它為名,

  總管此地的全部戰事,甚至包括後續讨伐李正炎的戰事,權力不可謂不大。

  當然,這個頭銜,一般是臨時性的,戰争結束後,頭銜便會取消,這種野戰軍也會解散,并各自回歸駐軍建制。

  而一支征讨大軍分為前軍、中軍、後軍等,一般設有六軍,

  每軍都由一個行軍總管統領,每個行軍總管,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将帥。

  而前軍總管,算是六軍總管之中,數一數二的重職了,因為容易獲取軍功,都是親信大将擔任。

  對于這些職務的任命,作為江州道行軍大總管的衛繼嗣擁有重要的建議權,朝廷一般不太會反對。

  朱淩虛這次算是被衛氏重點照顧了,給了他一個好位置。

  算是貴人提拔,平步青雲。

  而換個角度看,行軍大總管作為統帥參戰士兵的最高軍事長官,确實是權力巨大,

  江州、揚州等江南地方官府,在戰時狀态下,都得無條件配合。

  難怪此前各方争奪此職。

  這塊蛋糕到手,分發下去,這波也不知道衛氏和衛繼嗣能借機收買多少人心……

  前幾日還是降将身份、寄人籬下的朱淩虛,得到了征讨大軍前軍總管的職務,浔陽城内外,氣氛頓時變得有些不一樣,一些原本輕視的官吏看向他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這日,浔陽王府,衆人再次齊聚書齋。

  “果然如檀郎所料,衛氏真賞了根好骨頭,這回,朱淩虛父子怕是要更死心塌地跟随衛氏了。

  離閑長歎一聲,愁眉不解:

  “檀郎,現在該怎麼辦,此人與咱們有仇,卻善隐忍,即将得志,以其睚眦必報的性子,咱們要不要去上書參他一本,看能不能阻礙一二。

  “行軍大總管隻是建議權,陛下倒是可以收回成命……”

  “很難收回。

  歐陽戎搖搖頭:

  “陛下也要千金買馬骨,參他也沒用,隻要不是逆反大罪。

  “畢竟,讓倒戈的朱淩虛擔任前軍總管,去收複洪州失地,不僅以示她愛才寬容之心,還能分化李正炎、蔡勤那邊。

  謝令姜黛眉倒豎:“那咱們總不能束手無策,豈不顯得軟弱。

  “确實不能什麼也不做,咱們得表現的很急。
”歐陽戎十分贊同。

  “很急?
表現?
”離裹兒抓住了重點。

  “沒錯。

  歐陽戎循循善導,提出建議:

  “此次出征,朱淩虛擔任前軍總管,前軍這幾日組建,負責率先出擊、探路過河的先鋒向導,還未定下,這個職位,咱們争它一争。

  “所以伯父,明日在江州大堂的出征會議,不用再高高挂起做泥菩薩,這次得發言表态。

  “前鋒?
表态?
是要舉薦誰去嗎,檀郎願往?

  歐陽戎擺擺手:

  “我非武官,況且剛被進言捧殺,陛下和朝廷諸公也不會允許,我不去。

  “那誰去?

  歐陽戎輕聲:“秦恒。

  離閑皺眉:“秦将軍以往低調,表面與咱們牽扯不多,蓦然舉薦,是否不妥。

  “不妥就對了,這樣才顯得急了,想要争功。

  他笑了下,輕聲解釋:

  “此事我與秦恒商量過,伯父與王府現已起勢,不是以前那樣砧闆魚肉、任人宰割,一個折沖府果毅都尉還是庇護得了的。

  “好,聽檀郎的。

  離扶蘇憂問:

  “前鋒向導,朱淩虛也有建議之權,會不會與咱們争,朱淩虛的長子朱玉衡亦是果毅都尉,既然都知道洪州易取,豈有不争此功的道理,反正都已翻臉。

  衆人看見,歐陽戎平靜的點點頭:“争就對了。

  “歐陽良翰,你究竟要幹嘛?
”離裹兒好奇。

  歐陽戎垂目。

  謝令姜眼睛微亮:

  “我知道了,朱玉衡曾與李正炎、越子昂他們有染,大師兄若以此事參他一本,陛下猜忌,前鋒之位就沒法和秦恒争了,算是還擊一次。

  “不是。

  歐陽戎搖搖頭,語氣奇怪的反問:

  “小師妹,被狗咬了,我為何要反咬回去?

  謝令姜歪頭,塗朱紅豆蔻的食指輕點着下巴,疑惑不解:

  “那大師兄是何意?

  歐陽戎忽然從袖中取出一頂陌生的氈帽,輕輕擺在面前桌上。

  “這是……”

  在謝令姜、離裹兒、離閑等人或好奇或困惑的眼神下,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亂咬人,當然是宰了狗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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