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原正準備将病人的資料發給王恩麟。

　　結果王恩麟主動打來電話，「你小子又開始折騰了啊。
」

　　趙原無奈，将病人的情況跟王恩麟解釋一番。

　　「若不是我攔得快，老太太和小孩都給我跪下了。
看到那家人的情況，我真心受不了，當時我強忍着沒落淚。
」

　　原來這小子是有弱點的。

　　但這個弱點卻讓人無法鄙夷，相反，更多了人性的光輝。

　　王恩麟笑着說，「你小子最大的缺點是心軟，但是最大的優點也是心軟。
」

　　趙原讪讪道，「你的話自相矛盾了。
」

　　王恩麟認真道，「外科醫生心軟，容易跟病人共情，在手術過程中因為情緒的緣故，不夠理性。
但外科醫生若是變成行屍走肉，在手術中可能會失去靈氣。
在手術過程中，遇到突發狀況，或者極大的風險，那轉瞬即逝的靈感，往往會起到關鍵作用。
」

　　王恩麟也就是跟趙原會說這種比較玄乎的東西。

　　跟其他人說這些，并不一定聽得懂。

　　衡量外科醫生水平高低，基本功隻是其中一部分，關鍵還要看天賦和臨場發揮。

　　臨場發揮涉及方方面面。

　　趙原道：「我晚點将病人的情況發給您。
」

　　王恩麟笑道，「行啊，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麼病人。
」

　　趙原将病人的資料發給王恩麟。

　　半個小時之後，王恩麟回複電話，「沒想到病人的情況如此糟糕，化療真是一把雙刃劍啊，他現在的器官有明顯衰竭，尤其是腎髒功能，必須要妥善解決。
」

　　趙原道，「我的計劃是：第一采用無管技術，減少除了手術之外的所有創傷；

　　第二縮短時間，在最短時間内找到切除病竈。
」

　　王恩麟道，「那就需要在術前找到病竈了。
我可以幫點忙。
」

　　趙原微笑，「求之不得。
」

　　王恩麟在神經外科最出名的能力，簡單來說，腫瘤定位技術。

　　這個技術聽上去平平無奇，但對神經外科醫生太重要了。

　　在手術之前通過技術鎖定腫

　　.瘤位置，可以找出最優的手術路徑。

　　手術的術後按照方案執行即可。

　　神經外科跟其他手術不一樣，可操作的空間太少。

　　雖然現在輔助設備很多，已經不存在所謂的禁區。

　　但真遇到難度特别大的手術，還是要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做出精準判斷。

　　趙原纏着王恩麟好幾天，每天會抽出時間，做術前練習。

　　挑戰手術禁忌症，趙原之前幹過這樣的事情。

　　但他并沒有覺得，那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

　　相反，心有餘悸。

　　當手術完成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特别弱小。

　　疾病是防不勝防的。

　　很多時候，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往往會成為緻死之因。

　　比如男女親熱的時候，男孩子在女孩子脖子上吸了個草莓，結果将脖子上的頸動脈給弄破，直接導緻腦梗病危。

　　又比如老太太喜歡親吻孩子，結果一嘴下去，導緻疱疹病毒傳播，差點殺了孩子。

　　所以患者因為手術創傷，導緻腫瘤轉移入腦，在醫學上不算稀奇。

　　唐金來到分院，跟趙原一起研究病人的手術方案。

　　唐金跟趙原接觸了一段時間，對他的人品尤為佩服，要換做是他，可沒有勇氣在風口浪尖，處理難度系數這麼大的病人。

　　「趙，這個地方處理太危險了。
病人可能會永久失去走路能力。
我建

　　議還是避開這個位置，可能切除得不夠徹底，但也是一個比較成功的姑息性手術了。
」

　　趙原搖頭，提出自己的觀點，「病人腦内的腫瘤惡性程度很高，之前做過一段時間的化療，因此切除不徹底，複發的時間會很快，而且形勢會更加兇猛。
」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這需要取舍，要選擇後果對你有利的。
」

　　「不，我覺得想要對病人有利的結果，而且，我有信心将避開功能區。
」

　　孫良看着趙原和唐金用英語争執得面紅耳赤，心中感慨萬千。

　　他如今成功混入唐金的神經外科國際部，對唐金的技術由衷佩服。

　　唐金私下也已經将孫良選為自己的學生，并将很多看門絕活傳授給孫良。

　　唐金對待學術的專注程度，讓人十分敬佩。

　　唐金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主，但跟趙原在一起，往往是有商有量。

　　從辯論的走勢來看，唐金的氣勢似乎在不斷削弱。

　　「好吧，刀客特趙，我無法改變你的固執。
祝你好運。
」小老頭說不過趙原，拿起帽子，遮住稀疏的頭頂，氣呼呼地離開。

　　孫良朝趙原遞了個眼神，趕緊追上唐金。

　　趙原望着唐金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

　　唐金很多建議出于保護自己。

　　但這個手術，趙原必須要激進一些，或許會失敗，但，絕對不能因為恐懼，而喪失勇氣。

　　唐金坐在後排，孫良發動車輛，通過後視鏡朝唐金看了一眼。

　　「很少看你會如此生氣。
」

　　唐金沉默片刻，自嘲道，「我其實在生自己的氣。
」..

　　孫良錯愕地望了一眼唐金，「為什麼這麼說？
」

　　唐金歎氣，「我給趙的建議太自私了。
他的想法更加簡單、純粹，而我的想法複雜狹隘。
」

　　孫良道，「那您支持他的方案？
」

　　唐金點頭，「當然。
他對待病人的态度讓人欽佩。
」

　　經過數日的籌備練習，與外界溝通，吸取各方面的建議，趙原終于做好了手術準備。

　　進入手術室之前，趙原讓病人和家屬進行了交流。

　　甚至趙原讓病人親屬給病人錄制了視頻。

　　氣氛很壓抑，但别無選擇。

　　趙原刷手結束，來到手術台前，病人睜着眼睛，趙原走過去，輕聲道，「記住，隻要你對人間還有留念，就不會輕易離開這個世界。
」

　　病人點頭，「趙院長，我不知為何，特别有信心，覺得你一定會幫我渡過難關。
」

　　趙原笑道，「那你要一直保持這個信心。
」

　　麻醉醫師将病人麻翻。

　　趙原的眼神變得嚴肅。

　　一個好的主刀醫生對病人的求生欲望會有極大的幫助。

　　但作為主刀醫生，趙原卻知道手術的風險和難度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