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喜事:腹黑夫君美如花》第1119章 不枉人間芳菲色(4)
第1119章 不枉人間芳菲色(4)
猴不歸的事處理完後,殷憐跟著旭沉芳下了山。
她回她的京城,他回他的寺廟。
她仿佛真的長大了,可旭沉芳竟懷念她之前天真爛漫的模樣。
再後來,她上山時,沒帶酒沒帶肉,兩手空空。
一身青衣裙裳,青絲及腰,落落大方,而又有一種不可忽視的簡約美。
旭沉芳誦完經,從佛堂裡出來,擡頭便見她負著手站在那菩提樹下。
她微勾唇角,笑意淺淺。
她沒來纏他,隻與他說道:“義父,我要出門歷練了,不知何時能回。
”
旭沉芳愣了一愣。
他恍惚想起那年他遠出遊歷時在門前與年幼的她道別時的光景。
旭沉芳問:“到何處去?
”
殷憐眯著眼道:“不知,走到哪處算哪處吧。
”
旭沉芳點了點頭,終是沒阻止,道:“姑娘家不安全,出門多帶幾個人。
”
他倒是不怎麽操心她的安全問題,這丫頭鬼靈精得很,平時雖沒顯山露水,可她的功夫卻是後來由殷珩和黎煥手把手教,劍術騎射又由崇儀日複一日培養出來的。
隻是忽然聽聞她要走,不得不令人擔心。
殷憐笑著道:“義父放心。
倘若一路有好玩的,我也給義父捎來。
”
而後便沒再有什麽話說。
她轉頭往下山的路上走。
在背過身去的那一刻,殷憐眼眶微微發紅,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著,擡腳再往前一步便是下山的台階,卻終於還是懸腳停了下來。
她收回步子,回頭望向旭沉芳。
卻見旭沉芳果然站在原地目送她。
她頃刻笑了開來,眼裡蒙上一層水霧,任性地要求道:“義父,要不你同我一道雲遊四海吧,路上也好有個伴,怎樣?
”
不等旭沉芳回答,殷憐又道:“我兩日後出發,辰時末經過這山腳下時會等你,隻等你一個時辰哦。
倘若你不來,我便自己出發了。
”
說完,她仍舊沒等旭沉芳回答,便慌慌忙忙地往山下跑了。
大約她是怕聽到旭沉芳的答案吧。
兩日後,一早旭沉芳便出現在了佛堂裡。
佛堂響起空靈地敲擊木魚的聲音。
燭火將金色的佛堂襯得慈善而又悲憫。
方丈自門前經過,聽了一會兒他的木魚聲,而後輕輕歎息一聲離去。
過了辰時,他也沒起。
到巳時末,他才從佛堂裡緩緩出來。
一個時辰已經過了,旭沉芳站在山門前,望著遠方奔騰的雲海漸漸蕩開去,她也應該走遠了。
旭沉芳兀自遙望了一會兒,後轉身回禪室。
他一直覺得做和尚沒什麽不好,這世間有他所牽掛留戀的人和事,卻再也沒他期待的事。
他不希望殷憐最後會像他這樣對世事無所期待,卻又驀然難過地覺得,她興許正在一步步變成第二個自己。
這樣的想法,讓他猛然滯住了腳步。
“阿彌陀佛。
”方丈在身後緩緩道,“你曾坦然談執著,何故畏怯避塵緣。
俗事三千,因緣既定,坦行世間路,方可渡成佛。
”
旭沉芳怔了怔,轉身看向方丈。
而後,他折身便往山門外跑,青色僧衣在階上翻飛,飛快地拂過長階,奔下山去。
他想著,大抵是來不及了。
可腳步停不下來。
他怎麽也得下山一次。
他不想,亦不願,讓那本該天真爛漫、明媚活潑的丫頭變成第二個自己。
他不知她將去往何方,他也不知她何時會回。
他驀然明白,那年年幼的她守在門口默默望著他遠去是何等的心情。
旭沉芳一口氣跑下山,隻是還不等去追,擡頭卻倏而看見不遠處的樹下,少女依然等在那裡,手裡牽著兩匹馬。
馬兒正埋頭吃草,她低垂著頭,神情寥落悲然。
少女忽然擡起頭來,亦看見了他,怔了怔,繼而明眸生笑、燦然流輝。
她笑說道:“雖說我那天隻說等你一個時辰吧,可我又不趕時間,反正多等一會兒也沒什麽。
”
旭沉芳微微喘息著,擡腳朝她走過去。
她又笑說:“我就知道義父是想和我去雲遊四海的。
你不用著急啊,我起碼至少會等你兩天的。
”
旭沉芳看著她,忽而“嗤”地一聲,低笑出聲。
他看了看東邊升起的日頭,隨即從她手中牽過一匹馬,與她各自翻身上馬,往遠處行去。
他悠悠地說:“我下山走得急,沒帶行李。
”
少女晃著腿,笑悠悠地答:“我也沒帶行李。
”
過了一會兒,她又補充:“也沒帶錢。
”
他沉默。
兩匹馬並頭而行,漸行漸遠。
又過了一會兒,他不得不開口道:“沒帶錢怎麽雲遊四海,靠一路要飯嗎?
”
少女道:“義父你不是會化緣嗎,我跟你混啊。
”
馬背上的僧人:“……”
少女笑嘻嘻道:“以你的姿貌,一定能化到緣的。
”
夕陽西下。
咚咚咚。
郊野一戶農家的門被叩響。
開門的是一位農婦。
見門前站著一位容貌驚人的僧人和一位豆蔻年華的姑娘。
僧人慢條斯理道:“貧僧路經此地,天色已晚,奈何腹中饑腸轆轆,想向施主化緣,不知可行方便?
”
農婦好半晌才回了回神,引他們進屋吃了點東西。
時夏,晚霞紅透了半邊天。
吃過飯後,一僧一姑娘繼續騎馬上路。
姑娘仰頭數著頭頂的星星,道:“義父,一路走來,你都迷倒一大片女子了。
我說你去化緣絕對好使吧。
不費一文錢,單就憑你這張臉,就能走遍天下信不信?
”
僧人看她一眼,道:“長這麽大,還要你義父出面靠賣臉謀生活,你心裡過意得去嗎?
”
少女頭枕雙手,仰在馬背上清脆地笑了。
咕嚕嚕。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歎道:“又餓了啊。
義父,我想吃肉。
”
僧人:“跟著我隻能吃素。
”
少女:“可吃素不頂餓啊。
”
後來,少女眼尖地看見一小動物在皎潔的月下一蹦而過,她登時坐直了身,兩眼冒光跟打了雞血似的,飛快地摸過馬鞍上的弓箭,拉開弓弦,一箭便射了出去,精準地命中目標。
小半個時辰後,林間生起了火。
僧人倚著樹乾而坐,閉目養神。
少女手裡拿著一隻剝皮料理後的兔子正在火上翻來覆去地烤。
那兔肉被烤得香酥滋油,十分誘人。
少女時不時擡眼看向那邊,道:“義父真的不吃嗎?
眼下佛祖已經睡了哦,你偷偷吃兩口,佛祖不會察覺的。
”
僧人闔著的眼皮未動,也未開口答她,唇邊卻若有若無地噙著一抹笑意。
兔肉烤好了,少女急著用手去撕,被燙得吸氣。
她將撕下來的一小塊吹了吹,然後蹲到他身旁來,遞上去道:“嘗一口嘛,給個面子,就一口。
”
僧人睜開眼,見她已經把肉喂到了他嘴邊。
她那圓潤的手指頭被燙得發紅。
他道:“你慢慢吃,別把手燙傷了,我不跟你搶。
”
少女見他不吃,也沒強求,正準備自己吃時,偶然目光往他臉上掃過,道:“誒義父,你臉怎麽花了?
你臉上有東西。
”
他擡手摸了摸,隨口道:“有嗎?
”
結果剛一張口,她冷不防把兔肉塞進了他的嘴裡,還順帶捂住了他的嘴。
僧人擡眼就對上她一雙笑意盈盈幸災樂禍的桃花眼,不由抽了抽眼角。
她笑嘻嘻道:“不準吐出來啊,你要是吐了,就是暴殄天物。
義父乖,咽下去,咽下去了我才松手啊。
”
僧人:“……”
一路上他都被這丫頭給折騰霍霍了不知多少回。
僧人到了別地的寺廟可以請兩身換洗的僧衣,但少女死活都不肯穿僧衣,可兩人又一貧如洗,於是旅途中,僧人不僅得化緣解決溫飽問題,還得賺點錢給少女買新衣裳。
於是在少女的提議下,僧人在城中擺了個算卦的攤。
他會屁的個算卦,隻不過是賣賣臉,吸引吸引街上的異性。
那些姑娘們圍過來,挨個伸手要他看手相,少女便坐在一旁負責收錢數錢。
因他太受歡迎,惹來城中男人們的嫉妒和不滿,後一口咬定他就是個騙子,於是一群男人掄著家夥追著要打死他。
他牽著少女的手,兩人奮力往前跑,還不忘數落道:“看你出的餿主意!
”
少女眉飛色舞道:“不怕,他們追不上咱們。
義父,快點跑!
”
兩人腳底抹油似的,沒一會兒工夫就甩了那群人幾條街。
夜幕降臨,少女已經換了一身新裙裳,沿街買了些點心,一路吃著走。
僧人也戴了黑色的帷帽,看起來沒那麽顯眼。
經過花街柳巷時,隻見那門前姑娘笑語嫣然,少女像要被勾走魂兒似的直剌剌就往人家門前去。
他一把拉住她,道:“作甚去?
”
少女笑道:“義父,咱們進去逛逛吧。
我還沒去過呢。
”
僧人二話沒說,摁著她的頭就把她拖走。
少女試圖勸服他:“咱們今天賺了點錢,應該夠聽兩支小曲兒的了……喂義父,偶爾也要有點情調啊!
”
僧人斬釘截鐵道:“唯有這個地方你想都別想。
”
五湖四海,錦繡山川,有四季美景,有風花雪月。
往後許多年,她未曾嫁過人。
一有空就上山去伴那個叫執諱的僧人。
執諱問她,為什麽?
她笑笑說,她還是沒有遇到一個自己第一眼就很想嫁的男人。
等將來有一天她若遇到了,瞬間讓她連和他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的時候,她就知道該嫁了。
執諱聽著聽著,亦笑了。
高梁快成熟的時候,莊子外面,清風拂來,綠浪綿延。
周遭剛墾出來的空地上,崇儀煙兒正帶著幾個孩子在地裡播種。
一會兒這個說你播得不對,一會兒那個說他播得也不對,孩童的笑鬧聲在藍天下回響起,傳得老遠。
黎煥和殷珩走在回來的田間小路上,小路兩旁都是碧油油的高梁,被沉甸甸的高梁穗子壓彎了腰,在風裡款擺枝葉,發出脆沙沙的悅耳聲響。
兩人剛摘完菜,殷珩一手牽著她,一手提著籃子,籃子裡裝著慢慢新鮮采摘來的蔬菜。
走在高梁路間,頭頂伸展的枝葉能恰到好處地遮擋住驕陽日光。
一走出高梁地,外面陽光亮得刺眼。
殷珩將頭上的遮陽鬥笠移戴在了黎煥頭上,遮下一片陰涼。
一陣風起,綠浪在遠近的田裡翻滾,亦揚起兩人的衣發,若有若無地相纏相依。
黎煥伸手扶好鬥笠,微微仰頭看他,與他笑說著什麽,他半垂著雙眸,側耳傾聽。
都在風裡。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