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河與李青雲格外激動。

　　李青雲從之前的不相信彼岸，到如今意識到陳江河沒有撒謊，彼岸确實存在。

　　期間經曆了許多，硬生生扭轉他的觀念。

　　如今彼岸就在眼前，讓李青雲難以抑制激動，總覺得下一秒就要飛升成仙。

　　“北冥，不論我這次成功還是失敗，都會給你啟發與經驗。
我若是成功了，會在彼岸接引你飛升，而我若是失敗了，希望你來日能夠帶着我的骨灰進入彼岸。
”李青雲心有所感，像是在吩咐後事一樣叮囑陳江河。

　　陳江河，“前輩言重了，這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

　　李青雲苦笑。

　　這世界終究是唯物主義，而非唯心主義。

　　眼看彼岸越來越近，二人都已感應到彼岸散發出的宏偉氣息，在彼岸面前二人渺小如蝼蟻！

　　陳江河心生感慨，彼岸興許就是上古時代大能們打造的另一個仙界。

　　若能進入其中，是否就能免受界海困擾？

　　漸漸的。

　　二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一開始二人确實在快速接近彼岸，隻是到了一定的距離之後便恒定不變。

　　無論二人怎麼趕路，都無法抵達真正的彼岸。

　　陳江河回想起第一次看見彼岸的場景，同樣也是如此。
明明近在眼前，卻怎麼都無法靠近。

　　像是……

　　空中樓閣？

　　沮喪的情緒在二人中間蔓延。

　　不過二人都沒有開口點破，默默趕路前往彼岸。

　　終于。

　　在趕了上百年的路程之後，二人不得不放棄前往彼岸。

　　百年春秋流逝，他們與彼岸的距離仍然沒有縮短，強如陳江河以及李青雲都未曾遇到過類似情況。

　　飛升無望的前提下，二人不得不接受事實。

　　矗立虛空眺望遙遠的彼岸，李青雲臉上寫滿不甘心，嗓音低沉說道：“終究是鏡中水月，可望不可及。
”

　　陳江河遙望彼岸。

　　分明近在咫尺，為何始終無法抵達？

　　李青雲苦笑反問：“如果能輕易抵達，還能稱之為彼岸麼？
”

　　陳江河身軀震了震，似乎抓住了點什麼。

　　二人意識到彼岸不可追，幾乎已經放棄這條路線，陳江河歎道：“應該是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來日再追尋也不遲。
”

　　若真被彼岸接引，陳江河反而擔心家人。

　　在陳江河準備返程之時，李青雲萌生了繼續追尋的念頭，陳江河再三勸說。

　　李青雲目光堅定，一字一句說道：“再怎麼遙遠的距離都會有終點，這是萬事萬物的定律。
我活着已經沒有意義，欲要窮盡一生追尋彼岸，隻為有朝一日能踏入那片神秘的區域。
”

　　“前輩意已決？
”陳江河輕歎。

　　李青雲嗯了聲，讓陳江河獨自返程。

　　陳江河，“那我送前輩一程，希望将來我們能在彼岸相逢。
”

　　李青雲仰天大笑，展現身為渡劫境大能的無敵風采，而後轉身繼續趕往遙不可及的彼岸。

　　許久之後陳江河已看不見李青雲的身影，界海上空隻有李青雲留下的笑聲在回蕩，在界海上空蔓延開來。

　　收回目光，陳江河唏噓不已。

　　李青雲此行定然兇險萬分，稍有不小心就會堕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

　　至于李青雲會不會後悔？

　　陳江河心想，大概是不會後悔的，人這輩子總要有一次為了達成目标而傾盡全力！

　　這樣的人生才會不留遺憾。

　　“前輩，珍重！
他日我們在頂峰相遇！
”陳江河默念，而後踏上返程。

　　百年的旅程對陳江河而言極其枯燥，而且界海乃是一望無垠的漆黑海水，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活物。

　　若非陳江河道心堅定，很容易會在界海迷失自我。

　　約莫過了三十個春秋，陳江河已經對枯燥的旅程感到麻木，一心隻想回到昆侖界。

　　嗯？

　　那是什麼？

　　陳江河麻木的雙眸泛起異色。

　　遠處的海面竟然坐落着一座孤島，這座孤島非常渺小，長寬皆隻有十裡左右。

　　“來的時候怎麼沒見到？
還是我疏忽了？
”陳江河喃喃。

　　“不對，應該來的時候還沒有，否則就算我看不見李前輩也能看見。
”

　　枯燥的返程上遇見詭異的孤島，陳江河決定去探索究竟，因為漂浮在界海之上的無不是仙界碎片化成的界域，如這樣渺小的孤島當真罕見。

　　抵臨孤島。

　　陳江河并未察覺異樣。

　　孤島的中央坐落着海拔三裡的山峰，登臨山巅之後陳江河才發現峰頂竟有一道背影坐在這兒，此人背對着陳江河，讓陳江河看不清模樣。

　　“你是誰？
”陳江河開口。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陳江河仗着膽子走上前，又喚了幾聲。

　　與第一次一樣，這個人始終都沒有回應，讓陳江河覺得他已經死定了。

　　陳江河道了聲得罪，而後釋放神念查探。

　　結果不出所料——

　　眼前之人已經死寂，沒有了生機。

　　陳江河來到屍體面前，細細打量着此人，這是一位死去多年的老人，老人皮膚不腐，屍體不朽。

　　這也是為什麼陳江河認為老人沒死。

　　他是誰？

　　為什麼會出現在界海？

　　陳江河站在山峰眺望遠處，忽然明白了緣由。

　　腳下的這座孤島不斷前進，目标正是彼岸出現的方向，想必這位老人生前是一位超級巨頭，卻在追趕彼岸的過程中老死。

　　而且屍身不腐不朽，說明老人至少是渡劫十重天巨頭。

　　與現在的陳江河相差無幾。

　　陳江河心中生出點點絕望情緒，連這位強大至極的老人都死在界海上，可想而知李青雲的下場。

　　而且天知道老人與這座孤島在界海上漂泊了多少年？

　　至少也是以萬年為單位的時間跨度。

　　“既然遇到了，就是緣分。
前輩，我會替你下葬，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橫渡界海抵達彼岸。
”陳江河幽幽一歎。

　　正準備葬下老人的時候，老人肉身發生奇怪變化。

　　原本枯瘦的肉身在陳江河眼皮底下一點點充盈，陳江河眼睜睜看着老人變成風華正茂的青年，連那身破敗的灰色衣袍都變成白色。

　　陳江河不斷後退。

　　預防老人肉身作祟，由此帶來不好的結果。

　　觀望了許久，青年陡然睜眼，望向面前的陳江河！

　　觸及青年雙眸的刹那，陳江河差點心神失守，連神魂都在顫抖！

　　眼前的青年乃是超級巨頭！

　　陳江河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來，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于是他下意識想要逃離。

　　青年長身而立，迎着海風讓他衣袍獵獵作響，哈哈大笑道：“海上枯坐十萬年，今日方知彼岸近在咫尺！
”

　　“吾來了！
”

　　話音落下。

　　青年身上不經意彌漫開來的氣息讓陳江河肉身緊繃，甚至掀起了界海的滔天巨浪，眼前場景就像是世界末日！

　　一座座界域被點亮，光芒直沖九霄！

　　陳江河駭然。

　　要知道青年根本沒有針對他，就已經釀造出如此可怕的風暴，可想而知如果青年針對自己的話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在青年面前，陳江河心中隻有兩個字——

　　絕望！

　　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青年似乎才發現站在不遠處的陳江河，周圍環境随着青年情緒的冷靜而沉寂，界海恢複永恒的死寂沉沉。

　　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哒哒哒。

　　青年邁步走到陳江河面前，陳江河竟動彈不得。

　　“你是誰？
”青年詢問。

　　陳江河，“我是路過的，前輩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
”

　　陳江河已經冷靜下來，反正自己不是青年的對手，而且還逃不掉。
與其狼狽逃亡還不如坦坦蕩蕩，何況他認為眼前的強者沒有害他之心。

　　“你從界海路過？
”青年挑眉。

　　再打量了眼陳江河，青年笑道：“你這後生有點意思，是我所見過的後輩當中最有資質的，不到三千年就已踏入這個領域，無怪乎能夠安然路過界海而不死。
”

　　“你叫什麼名字？
”

　　陳江河如實告知。

　　青年點點頭，表明已經記住陳江河名字，“能在界海上相遇算是有緣，老夫文澤，從定禅界而來，要到彼岸去。
”

　　陳江河聞言松了口氣，至少這位文澤前輩沒有害他之意。

　　“前輩要到彼岸去？
”陳江河略有遲疑，随後歎道：“彼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卻始終無法抵達，晚輩懷疑彼岸隻是騙局，讓我等苦苦追尋而不得結果。
”

　　經過交談，陳江河得知文澤已在界海上沉浮數十萬年，時間漫長到就連文澤都差點記不清。

　　至于他所在的定禅界也早已化為塵埃，僅剩二人腳下的這座孤島。

　　陳江河心中油然而生欽佩，因為文澤從一開始就想着要帶領整個定禅界進入彼岸，看樣子應該失敗了。

　　文澤在漫長的歲月中沉睡，直至今日陳江河登島才醒來。

　　陳江河露出駭然之色，文澤竟然在界海上浮沉了數十萬年還不死，至少渡劫十重天做不到這點。

　　“文澤前輩已超脫天地間？
”陳江河詢問。

　　文澤怅然，“超脫麼？
談不上，但若是在上古年間已位列仙班，隻可惜生不逢時。
”

　　“不過若是生在上古年間，指不定已經在仙戰之中隕落，定然活不到如今。
隻能說，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

　　陳江河倍感凄涼。

　　若有朝一日他能如文澤這般強大，似乎隻能眼睜睜看着親朋好友接連死去，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除非能夠登陸彼岸！

　　文澤擡頭望向已經趨于黯淡的彼岸，淡笑道：“我感受到了彼岸的指引，興許今日就要飛升了。
”

　　“前輩可有方法？
”陳江河反問。

　　興許到了超脫境界，看待事物的角度與渡劫境有所不同。

　　文澤意味深長說道：“隻有到不了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彼岸！
若是你我都能抵達，還有什麼資格稱之為彼岸？
”

　　陳江河心神巨震，隐隐捕捉到了重點。

　　“還請前輩明示！
”陳江河虛心請教，文澤卻不再多言，輕輕拍打陳江河肩膀說道：“有些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太早把真相告訴你隻會害了你。
”

　　“前輩，這……”

　　陳江河自然不肯。

　　文澤已不願多言，盡情釋放出全身的修為，孤島周圍的海水形成一道道水龍卷，直入雲霄奔向遙遠的彼岸。

　　而文澤已經變成點點光華，要與這水龍卷飛向彼岸。

　　陳江河心中駭然。

　　文澤這是要羽化了？

　　羽化不是飛仙，而是死亡！

　　他望向看似近在咫尺的彼岸，又覺得無比遙遠，暗道莫非彼岸當真隻是個萬古騙局？

　　“前輩，醒醒！
”陳江河試圖喚醒文澤。

　　文澤身影已經消散大半，聽到陳江河的呼喚後不得不睜眼，幽幽說道：“隻有獻祭自我，才能進入彼岸！
”

　　“我本不打算告訴你，望你好自為之。
”

　　陳江河身子僵硬。

　　眼睜睜看着文澤全身化為點點光雨，飄向遙遠的彼岸。

　　哐當！

　　一塊青銅令牌掉落在地上，陳江河将其拾起，上面刻着兩個文字——

　　文澤！

　　當漫天光雨徹底消失不見，孤島周圍的海域才漸漸趨于平靜，陳江河望着彼岸久久沒有回神。

　　“前輩到底是羽化了，還是進入了彼岸？
”陳江河喃喃。

　　結果不得而知。

　　除非哪天陳江河能在彼岸與文澤重逢。

　　再回首。

　　沒有了文澤坐鎮的孤島一點點崩塌，墜入界海深淵，看樣子已經無法維持太久。

　　陳江河手握令牌，發出幽幽歎息後矗立虛空，目睹狂暴的界海将孤島徹底吞噬，滅掉文澤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縷氣息。

　　至此。

　　文澤留在這世上的痕迹被徹底抹去。

　　像是沒有來過這世界。

　　陳江河捏着令牌，沒有心思查探究竟，不久之後動身踏上返程。

　　希望文澤能夠抵達彼岸，好給陳江河提供經驗。

　　與陳江河距離極其遙遠的地方之外，李青雲已經力竭，卻始終沒有拉近自己與彼岸的距離。

　　最令人絕望的是，彼岸正在快速黯淡。

　　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不見。

　　到那時候，真元已經幹涸的李青雲再也無力支撐其在界海沉浮，隻有死路一條。

　　李青雲放棄追逐，望着一望無邊際的界海怅然歎息，“天要亡我，我心有不甘！
！
！
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我不想沉淪！
”

　　“望蒼穹垂憐，賜我一線生機，即便要我以靈魂深處之物作為交換，于絕望深淵中，我亦無怨無悔！
”

　　四周寂靜，沒有回應。

　　李青雲閉上眼眸，已徹底絕望。

　　嗯？

　　已經冰涼的肉身突然感受到些許暖意，讓他下意識睜開眼。

　　隻見……

　　界海下方有一團光雨迅速飛來，每次閃現的距離足以讓李青雲飛上一整年，這團光雨萦繞在李青雲周圍，與此同時他腦海裡響起陌生的聲音，“後生，你我有緣，可願與我共赴彼岸？
”

　　李青雲起初茫然，而後迅速抓住機會。

　　“望前輩捎我一程！
”

　　“我願……”

　　不等李青雲的話說完，光雨已經把李青雲同化。

　　李青雲身上的界海之力被完全淨化，緊接着又有異火焚身，讓他肉身與神魂化為點點光雨。

　　漫天光雨再次飛向彼岸。

　　當彼岸徹底黯淡下去，彌漫在穹頂之下的點點光雨也徹底消失。

　　彼岸登陸成與否，唯有歲月悄然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