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畫喝完姜湯,不放心地對琉璃吩咐,明日一早,讓望書帶着人出京,暗中沿途去接應蕭枕,務必要讓大内侍衛将他平安送回京城。
琉璃點頭,轉身就走,“我這就去告訴望書。
”
淩畫擺擺手,解了外衣,熄了燈,上了床。
她累了一日,又冒雨折騰大半夜,早就累了,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淩畫沒能按時起床,睡醒一覺後,頭昏腦漲,渾身發冷,她覺得不太好,伸手拽響了床頭的搖鈴。
琉璃推開門走進屋,“小姐,您要起了嗎?
”
淩畫揉着額頭,“我好像染了風寒。
”
琉璃連忙走到床前,伸手去試淩畫額頭的溫度,這一試不要緊,吓了她一跳,“小姐,您高熱了。
”
淩畫也覺得自己發燒了,煩躁地說,“真是不禁折騰,你去把曾大夫請來,讓他給我開一副藥。
”
昨兒她特意穿了很厚的衣裳,披了很厚的披風,外面還披了雨披打了傘,回來後還喝了姜湯,怎麼能夠染了風寒呢?
大概是在溫家的客廳裡等了溫行之兩個時辰,深秋的夜裡,客廳裡涼,不知不覺,便染了風寒。
這個時候,她可不能倒下,還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做呢。
琉璃點頭,連忙去了。
外面依舊下着雨,琉璃撐着傘小跑着到了曾大夫處,曾大夫聽說淩畫染了風寒發了高熱,哼了又哼,“她昨夜跑出去了?
受了涼?
”
琉璃點頭,“小姐也是沒法子,進宮一趟,又去了溫宅一趟,醜時才回來。
”
“昨夜一直下雨。
”曾大夫提了藥箱,出了房門,“就她那副身子骨,哪裡禁折騰?
她是不是忘了?
自從三年前受了禦庭司的闆子,每到秋冬,都要病上兩回。
”
琉璃搖頭,“小姐沒忘,昨兒出去,不是有要緊的事兒嘛。
”
若不是昨夜小姐進宮拉了陛下這面大旗,又怎麼會讓溫行之乖乖把出京的腳步收回來?
所以,哪怕染了風寒,也還是值得的,否則若是二殿下被溫行之從大内侍衛手裡劫去了幽州,那小姐可就不是受一場風寒病倒這麼簡單的了。
曾大夫很快就來到了海棠苑,進了裡屋後,見淩畫躺在床上,臉色潮紅,蓋了兩床被子,卻依舊一副冷的不行的樣子,他放下藥箱,給淩畫把脈,同時訓道,“就你這副身子骨,還不知道注意着點兒?
昨夜那麼大的雨,大半夜跑出去做什麼?
有多急的事兒非要半夜出去?
今兒一早就不能出去辦?
”
“不能。
”淩畫搖頭,說話都發虛,“不是沒法子嗎?
”
誰沒事兒的大半夜跑出去淋雨?
還不是溫行之那個王八蛋惹的。
若是有法子,她一定不冒雨出去。
曾大夫搖搖頭,“你這風寒來勢洶洶,但是用猛藥你的身子骨未必受得住,你又打算要孩子,從現在起,就要好好調理身體了,我給你用溫和的藥吧,但溫和的藥雖然不傷身,藥效卻慢,想要病好,最少要七八天。
”
淩畫點頭,“七八天就七八天。
”
她将來是要孩子的,從現在起,自然要好好調理,不能喝猛藥傷身。
曾大夫見淩畫沒意見,轉身去給她開藥方子。
開好藥方子後,他将藥方子交給琉璃,想要囑咐淩畫兩句,又想起沒什麼好囑咐的,淩畫當年喝了他兩年的湯藥,對于她來說,喝藥跟喝水沒什麼兩樣。
她不同于宴輕那個嬌氣鬼,喝個藥還怕苦,還要吃蜜棗,還要放糖塊,真是再也沒有比他更像個小祖宗一樣難伺候的,病一回,讓他這個大夫都跟着頭疼頭秃。
琉璃拿着藥方子去廚房煎藥。
淩畫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宴輕早上準時起來,見外面還下着雨,他打開窗子,涼涼的雨氣撲面而來,他立馬又關上了窗子,回身問雲落,“她起了嗎?
”
昨兒回來的那麼晚,今兒能起得來?
雲落搖頭,“主子病了。
”
宴輕:“……”
他就知道,她大晚上冒雨那麼折騰,能有什麼好?
他沒好氣地說,“活該。
”
雲落不吭聲。
宴輕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走,看看她去。
”
雲落心想,小侯爺嘴裡說着活該,但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還是擔心主子的。
宴輕披了雨披,撐了傘,出了房門,雲落打了傘跟在他身後。
深秋的雨,一日比一日涼。
宴輕問,“她讓人給我做厚的衣裳了嗎?
”
雲落點頭,“做了,小侯爺您沒往箱子底下翻,底下兩層,都是厚的秋裳。
”
宴輕瞥了他一眼,“你剛剛怎麼不提醒我?
是不是想讓我跟你主子一起喝苦藥湯子?
”
雲落冤枉,“屬下沒想起來。
”
您可别病倒,您一病倒,整個府裡的人都别想好過,恨不得人人替您喝藥。
宴輕哼了一聲。
海棠苑内很安靜,不見琉璃身影,宴輕來到屋門口,腳步頓住,問雲落,“去看看琉璃哪裡去了?
”
雲落點頭,去找琉璃。
宴輕推開房門,進了外間,掃了一眼桌椅,上面幹幹淨淨,沒有飯菜的味道,也沒有碗碟,顯然淩畫沒吃早飯,他在外間站了片刻,擡步來到裡屋門口,頓了一下,伸手挑開了簾子,進了裡屋。
裡屋内,帷幔挂起,淩畫躺在床上,臉色潮紅,呼吸濁重,睡的昏昏沉沉。
宴輕來到床前,看了她一會兒,伸出一根手指頭戮了戮她的臉。
淩畫無知無覺。
宴輕又用力地戮了戮,淩畫皺了一下眉,伸手攥住了他的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清是宴輕,她軟聲喊,“哥哥?
”
宴輕想要撤回手,“起來吃飯了。
”
淩畫攥着不讓他撤,翻了個身,面對床前,眼睛費力地半睜不睜,“哥哥,我好難受啊。
”
宴輕神色一頓,繃着臉說,“活該。
”
淩畫嘟起嘴,露出委屈之色。
宴輕沒好氣,“半夜冒雨跑出去,把自己折騰病了,你還委屈上了?
”
淩畫攥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處,他剛從外面進來,手冰冰涼涼的,她卻覺得擱在自己發燒的臉上,很是舒服,她軟着聲音罵,“都是溫行之那個王八蛋,給我找事兒。
”
否則,她也不至于冒雨跑出去病倒。
宴輕看着她,原來是溫行之嗎?
他問,“姓溫的又怎麼你了?
”
淩畫張了張嘴,忽然想起那日她提蕭枕,他似乎不愛聽,她含糊道,“不想提他。
”
她拉着宴輕的手,“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
宴輕猛地撤回手,“不好。
”
别仗着自己病了,就想撒嬌趁機占便宜。
淩畫抿起嘴,看着宴輕,眼圈漸漸地紅了,不多時,眼裡便蓄滿了淚水,須臾,噼裡啪啦地開始往下掉。
宴輕親眼目睹她掉眼淚的過程,整個人都震驚了。
她哭?
她竟然哭了?
她竟然敢哭!
是誰說淩家幼女十三歲敲登聞鼓告禦狀,鮮血染紅了禦庭司門前的石磚,都沒掉一滴眼淚的?
是誰說,她小小年紀,十分狠辣,雷厲風行整頓江南漕運,一顆顆人頭砍的閻王殿裡都怕是收不過來那些鬼魂,奈何橋都能擠塌了?
是誰說,她落宿荒山野嶺,住過草棚牛棚,踩着屍山屍海,大刀在她眼前落下,她都不帶眨一下眼睛的?
是誰說,她長了一副柔弱的面孔,實在是天生了一根硬骨頭,老天爺下紅雨,她都不會掉一滴眼淚的?
簡直是……
在他面前的淩畫,就沒有一處,能對得上傳言。
他瞪着淩畫,語氣很兇,“你哭什麼哭?
”
他深刻地懷疑,她是不是不是那個傳言中的人,是被人掉包了,給換掉了吧?
否則平時對她軟聲軟語喊哥哥,對他柔柔弱弱,嬌嬌氣氣,如今竟然還哭上了的人,到底是誰?
淩畫不吭聲,隻管看着他,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往下掉。
這晶瑩的淚水,這麼大顆的淚水,宴輕可真是以前沒見着過,太後在他面前落淚,都是拿着帕子,不等落下,就擦了,可是她不,她就是一大顆一大顆的,落到枕頭邊,他看了個清清楚楚,甚至能用手比劃出一顆眼淚有多大。
宴輕看着看着,忽然沒了脾氣,生硬地走到床前,一把将她從床上拽起來,就着被子,抱在懷裡,繃着臉說,“行了,抱你了,别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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