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辰曉得今日逃脫不了,不禁将心底的話同小酒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酒此番已經是肝腸寸斷,哪裡想到自己原本想要救人,竟是落在了别人的圈套裡。
“王爺,是小酒對不住王爺!
”
“王爺,此生能與王爺相識一場,也是小酒的福分!
”
“王爺,小酒願陪着王爺最後一程!
”
小酒說罷扶着趙宏辰便朝着懸崖邊踉跄着走了過去。
不想二人剛要從懸崖邊跳下去,突然懸崖邊還有些枯黃的灌木叢裡傳來一陣奇怪的機關響動的聲音。
随即竟是從灌木叢裡升騰起一大片土黃色漁網一樣的東西,居然是一張網?
這下子趙宏辰和小酒真的是看傻了眼,山腳下趙圖南騎着馬已經緩緩趕了過來。
懸崖邊上也出現了一批很特殊的士兵,一個個穿着緊身的玄色衣靠,衣服是用特殊的獸皮制成的,上面還綴着一些刀芒,閃爍着森冷的光。
趙宏辰轉過身死死盯着趙圖南,之前一直覺得他就是個有着一頭銀發,身重劇毒的小孩子,一定是身體孱弱到了極點,不想小小年紀竟是如此心思狠辣。
這便是将趙宏辰所有的路都堵死了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便是連趙宏辰跳崖的機會都不給他。
“你……你卑鄙!
”
騎在馬背上的趙圖南淡淡看着他,銀發随着曠野的風緩緩飄蕩着。
他看着面前狼狽不堪的趙宏辰冷冷笑了出來:“若是論起卑鄙來,辰王倒是比本殿更勝一籌,隻是你差點子運氣而已!
”
“本殿給過你機會,若是你剛才不跟着你的人走,乖乖在皇陵裡守着,沒準兒本殿會饒你一命!
”
“可惜你永遠也磨滅不了你心頭的野心,既如此本殿不能不斬草除根。
”
趙宏辰眸色一閃:“讓我活着可是你父皇的皇命,你此番便是殺了我,在你父皇面前又怎麼交代?
”
“你父皇當着天下的人的面兒下了聖旨,如今又出爾反爾,以後讓天下人怎麼看待他?
”
趙圖南淡淡笑了出來,他一向是不愛笑的,除非遇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
此番他卻看着趙宏辰笑出了聲,随即斂去了笑容,又闆着那張年少卻并不青澀的臉。
他冷冷看着趙宏辰道:“天下悠悠衆口?
他們隻會說辰王你不知悔改,皇恩浩蕩你卻不懂得珍惜,還妄圖想要逃竄。
”
“況且你縱容着你那個師傅也好,二叔也罷,為了自己活命練了邪門兒的功夫,害死了那麼少年,相對于你的卑鄙,本殿如今的卑鄙簡直就是高尚!
”
“父皇會責罵我?
”趙圖南的眸色深邃了幾分,滲出了一抹冷冽。
他都懶得管我,從我生下來後就不想看到我。
趙圖南這句話沒有說出來,冷冷笑道:“那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情,和你無關!
“
“如今本殿安排了這麼大的排場送你,讓你随随便便跳了崖怎麼行?
萬一你跳崖後,僥幸再逃脫了,豈不又是本殿的麻煩?
”
趙宏辰死死咬着牙,臉上的表情分外的凄涼絕望。
“王爺!
”小酒緊緊握住了趙宏辰的手,眼角的淚被山野的風吹幹。
趙宏辰許是也累了,反手牽住了小酒的手,笑容有點點的苦澀,卻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歇斯底裡。
他此時的聲音倒是平靜了幾分:“累了,歇會兒吧!
”
“是,王爺!
”小酒一如往常,隻要他的一聲命令,不管是讓她做什麼,她永遠回複的便是這三個字兒。
二人牽着手緩緩轉過身重新面對懸崖峭壁,竟是相互依靠着坐在了那裡。
“王爺,來世你會記得我嗎?
”小酒側過臉看向了身邊愛慕至極的男子。
很小的時候,她跟着爺爺夾雜在難民的隊伍裡居無定所的遊蕩,幾乎無數次瀕臨死亡。
直到那一天,他來到了她的面前,将她帶走,那個時候她拼命的想讨好他,拼命的練功,拼命的收割生命,拼命的在無數次搏殺中活着,隻為能引起他的關注。
她做到了,從今往後,他就是她一個人的專屬了。
趙宏辰将她抱在了懷前:“不會忘記你的,一起赴死,來世相攜。
”
不遠處的趙圖南此番看着那一雙互相依偎的背影,臉上的輕蔑漸漸消散了幾分,竟是心頭說不出的羨慕。
趙宏辰還有一個人能陪着他一起去死,為了他心甘情願的去死。
而他呢?
除了母妃一直照顧着他,義兄護着他,其餘所有的人都不喜歡他。
宮裡頭的那些奴才們見着他都是怕的要死,大臣們躲着他,便是那些普通的百姓也看着他這個白毛妖怪感到分外的害怕。
趙圖南因為自己的另類,從小就沒有玩兒伴,自然性格孤僻一些,到頭來竟是羨慕一個反賊還能有真心人至死陪伴。
他瞬間覺得沒意思了,緩緩拽着馬缰調轉馬頭,擡起手沖一邊的皇家暗衛打了個手勢。
瞬間萬箭齊發,朝着懸崖邊的那二人射了過去,鳴镝聲響徹天際。
趙圖南騎着馬緩緩下了山,再也沒有回頭。
入夜時分,大周皇宮的養心殿籠罩在清涼的夜色中。
坐在龍座上的趙塵聲音清冷如霜定定看着跪在冰冷地闆上的兒子趙圖南:“你殺了他?
”
趙圖南雖然跪着,可上身卻闆正得很,仰起頭很平靜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是!
”
趙塵眸色一閃,心頭的火兒有些壓不住了。
“你違抗皇命,還私自在那一處山坡設局,殺了被朕赦免死罪的人?
”
“是!
”趙圖南緩緩道。
嘩啦一聲,趙塵龍案上放着的茶盞狠狠朝着兒子砸了過去,卻偏了一點點砸在了地上,趙圖南紋絲不動,眉眼平靜。
那一瞬間趙塵突然像是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這個小子十三歲了,這是他第一次反抗自己的權威,是的,第一次!
他不是因為趙宏辰的死而生氣,是因為兒子居然敢反抗他而生氣。
此番看着這個小子的樣子,竟是那麼的陌生,不對,他從來都沒有對這個小子熟悉過。
父子兩個就那麼對峙着,鬓角間同樣的扶風人才有的花紋胎記,同樣的酒曈,同樣的倔強性子冷冰。
明明一模一樣的人,最親近的人,此時卻像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