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城,已經過了初元節,京城裡雖然春寒料峭,也帶着幾分絲絲縷縷的綠意。
這一次南诏女帝帶着一家子人在大周過了一個初元節。
便是過去服侍了沈钰珠那麼多年的金钏兒也帶着丈夫千山一起來到了京城,當晚便準備禮物來南诏在大周的驿館拜訪。
她親自提着點心盒子,拽着身後臉上表情萬分羞愧的千山,緩緩下了馬車。
金钏兒曉得主子愛吃甜食,就帶了幾樣自己在桃花島上親自做的甜點,還買了一些其他别緻的小禮物,每一樣都打包好。
她站定在驿館的門口,擡眸看向了驿館門口的匾額,心頭卻打了個突,感覺有些沒底兒。
好幾年沒有見面,陡然再求見還是在大周的地界兒上,要求的事情實在是難以啟齒。
她此時的手都哆嗦了起來,身後的千山突然停住了腳步道:“走吧!
我委實張不開這張嘴!
”
“當年侯爺與我有活命之恩,女帝也将你我二人帶在身邊曆練,從未虧欠我們二人一絲一毫。
”
“如今我們哪裡有那個臉面替那反賊求情,若是别的也就罷了,可是那辰王勾結慕修明幾次三番差點兒殺了殿下。
”
“你為了你的兒子,人家女帝的兒子就不是兒子了嗎?
”
“況且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比咱們那個小畜生尊貴一百倍!
罷罷罷!
讓他去死好了!
”
“明兒我就命人将朝陽郡主那個活死人弄回到大周交給大周太子處置,遠帆那個小畜生愛死死愛活活!
走吧!
回去!
”
“夫君!
!
”金钏兒轉過身死死拽着千山的手臂,身子都顫抖了起來,眼底含着淚。
“求你了,那是……那是我們的兒子,若是朝陽郡主交出去,他萬一真的……真的熬不住……該怎麼辦?
”
千山定住了身子,看着妻子微微發紅的眼眶,便是鬓邊的白發也多了幾叢。
之前金钏兒被自己照顧的很好,哪裡經曆過這種磋磨,不想生了個小閻王,活生生要他娘的命啊!
千山一口氣卡在了那裡,許久才緩緩吐了出來。
低聲道:“這讓我如何和侯爺說?
你說這話兒怎麼說出口,我們兒子确實對不住太子殿下,這事兒坐實了的。
”
“罷了,一會兒我去求求侯爺!
咱們一家子從桃花島上搬出去住,問心有愧,哪裡還能心安理得的住在桃花島上。
”
“從此放下榮華富貴,咱們帶着兒子再去别處謀生吧!
”
金钏兒眼底的淚落了下來,點了點頭:“我和你想的一樣,委實沒那臉面住下去,走吧,進去吧!
”
金钏兒提着點心上前,驿館守着門的護衛忙迎了過來,瞧着居然是千山統領夫婦,忙躬身行禮。
這兩位可是侯爺和女帝陛下身邊的紅人,他們自然不敢怠慢,忙命人進去通報,随即将二人迎了進去。
沈钰珠和慕修寒得知千山和金钏兒來了,候在正廳。
幾十年的主仆,如今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親人。
沈钰珠親自在花廳設宴款待這兩個人,宴席上慕修寒臉色如常依然笑着在千山的肩頭錘了幾拳,問他最近身子骨如何?
千山心慌得厲害,一一回了話,酒宴結束後,千山被慕修寒拉到了書房繼續閑聊。
金钏兒卻如之前那樣扶着沈钰珠的手進了暖閣。
沈钰珠将頭發上的簪子卸了下來,對着銅鏡看着她和金钏兒的臉,笑了出來:“轉眼間我們都老了去,你瞧瞧我這頭發,竟是有些白了。
”
金钏兒忙接過了沈钰珠手中的梳子笑道:“陛下說笑了,也就是幾根而已,陛下風姿不減當年的。
”
“陛下……”
“不要喊陛下了,”沈钰珠笑道:“咱們姐妹兩個私底下沒這麼多規矩。
”
金钏兒的手微微一頓,眼底有些淚意,忙忍住了笑道:“好,奴婢再給主子梳梳頭吧,十幾年沒給主子梳頭了。
”
“奴婢記得之前還是在永甯侯府,奴婢要給主子梳頭,我姑母罵我笨手笨腳,沒得将主子的頭發給拔光了去。
”
沈钰珠眉眼間掠過一抹哀傷,金钏兒的姑母張媽幾年前病逝了,她還親自去桃花島上主持了喪葬,想起來那個跟着她經曆了無數風雨的張媽竟是不在了,她的娘親死的早,張媽便是将她當成自己女兒對待。
後來跟着金钏兒在桃花島上養老,晚年的生活倒也是平安喜樂。
沈钰珠瞧着銅鏡裡金钏兒那雙微微哭紅了的眼睛,緩緩擡起手攥着金钏兒的手笑道:“這大晚上又是給我做點心,又是給我梳頭的,是不是為了遠帆的事情?
”
金钏兒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哭了出來:“主子!
奴婢從未這般為難過。
”
“奴婢這一次真的是沒了法子,遠帆那個小畜生像是中了邪一樣,要死要活的,偏生奴婢也不曉得他是怎麼和朝陽郡主搭上關系的。
”
“奴婢之前還準備等涼州府的事情了結了後,等咱家太子殿下和陸家姑娘成婚後,也準備給他說親了,哪成想出了這種事情!
”
“奴婢實在是對不住侯爺和陛下您,明明知道此事……此事實在是說不出口,奴婢還是用奴婢的這張老臉換女帝陛下一個恩典!
”
“能不能請女帝陛下走一遭大周宮城,求個情,那朝陽郡主已經投了海,到現在腦子受損都沒有醒過來,俨然是個活死人了。
”
“她那兩條腿也不成了,廢了,以後怕是這輩子都站不起來的!
”
“奴婢決定帶着一家老小離開桃花島,永不踏入南诏和大周半步!
還請主子和大周皇帝說清楚,以後若是奴婢的那個兒子因為朝陽郡主再生出什麼心思來,奴婢第一個宰了她!
”“奴婢……”
“哎,你說這些做什麼,”沈钰珠擡起手将她從冰冷的地面上扶了起來,定定看着金钏兒。
“我曉得你們兩口子這輩子都不會叛主,你們兩口子養大的兒子也是錯不到哪兒去,隻是年輕人總要犯錯的,不能因為犯了錯便一次機會也不給!
”
“你放心,我去說吧,你們也不用搬離桃花島,這麼大歲數了,再去窮鄉僻壤之地謀生,不是尋死嗎?
還有幾年好折騰的?
一把老骨頭折在路上怎麼辦?
到時候還不是我去心疼你,搭救你?
救來救去讓小輩們瞧着笑話!
”
若是别的人求,沈钰珠斷然不願意因為這種事逼迫大周皇帝趙塵,可金钏兒來求,她沒有絲毫的辦法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