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誰也沒想到,這次來的,會是——
“蕭慈。
”
蕭慈站在雲姒面前,看着她如今的樣子,忍不住的有些唏噓:“我叫蕭慈。
”
這裡沒有别人。
她伸手去摸了摸雲姒的臉,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别人不知道我是誰,你一定是知道的。
”
雲姒的目光定定地描繪着蕭慈的眉眼。
恰逢這個時候,南绛帶着人,就到了門口。
蕭慈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跟雲姒說。
可是看着雲姒現在的樣子,她隻能苦澀地笑笑:
“那日你救我,我後來就猜到,是你,你還識破了我的身份。
當時我害怕的很,沒想到,紙,就是包不住火。
可是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我還想着,見到你,與你多說幾句,因為我真的喜歡你這樣的女子。
”
她的手,顫抖着摸了摸雲姒的臉。
手背上,有着清晰的刀傷。
手心裡,都是繭子。
是常年握刀槍劍戟生的,做不得假。
她……不是慈卿,還能是誰?
當日慈卿奉命護送錦弗公主跟她的孩子回西洲,路上遇到了截殺。
錦弗公主舍身引開追兵,救了當時重傷的慈卿,也救了瀕死之際的雲姒。
隻是如今,慈卿“死了”,她是蕭慈,從此也隻能做被安排的蕭慈了。
“雲姒,做回自己的感覺,很開心吧。
你真好,而我,卻永遠都不能做自己了。
”
蕭慈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了,這些話,說出來就是抄家滅族的引子。
不然,她也不至于遠赴千裡,在如今這樣子的雲姒面前,說這些話。
但她也隻能在雲姒面前,才敢說這樣的話。
“你說我們怎麼辦呢?
”
流過血的人,這十二年來,第一次流淚。
蕭慈靠在雲姒肩膀上,終于找到了發洩口,可便是哭,都是壓抑而無聲的。
她出來接蕭子翼,是還在掙紮,是想要看看,還有沒有一絲一毫掙破牢籠的機會。
可是沒有……
就在蕭慈壓抑顫抖之際,一隻手,緩緩落在了她的肩膀。
蕭慈所有的情緒瞬間凝固,猛然擡頭看着雲姒:“你……”
“你吃了很多苦。
”雲姒開口,眼底是冷靜跟憐憫,那所謂的懵懂,哪裡還有半分。
蕭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想要問個緣由,卻沒有多嘴開口。
她隻搖搖頭,接受過來,方才苦笑:“老天爺待我不薄,它看在我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就獎勵了我一個男人呢!
”
雲姒看着慈卿——
蕭家九小姐,從小英氣好勝有雄心,騎馬射箭不輸父兄。
十二被逼嫁給太子,當日離家,苦等一年滿歲十三,進軍營。
曆經十二載,從籍籍無名小士兵,成為正二品護國大将,同雲承祖一南一北,守衛西洲。
而今……
“雲姒,雲姒,你呢?
你也吃了很多苦了,是不是?
”
不然,怎麼會戴上面具,又在看見她時,感同身受一般,再也裝不下去,卸下僞裝。
雲姒剛要開口,就聽見門外一聲——
“阿姐!
”
她們都太入神了。
也是最外面有人守着,外人進不來,所以都疏忽了。
南绛先踏進來,快步跑到了雲姒身邊,上下打量着她,滿臉的不可思議:“阿姐你……你……”
“不該問的不要問。
”雲姒沒有出聲,她身邊的蕭慈冷聲開口。
便是她才能與雲姒感同身受。
南绛張了張嘴,是雲姒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後再說,她再歇了心思。
“慈卿将軍?
”可事情沒有結束。
瞞得死死的秘密,叫人一眼就看穿。
嬰妹走進來,恍若無人地打量着蕭慈:“當真是你,西疆距離西洲不遠,我見過你。
沒想到,你居然是女扮男裝,怪不得剛才要說這些話。
你居然女扮男裝去參軍?
”
她說這些話時,蕭慈的臉色,已經很難堪了。
偏偏嬰妹自以為是,也是在記憶之中搜索到了什麼,忽然豎起一根手指,十分激動的且不識相地開口:“哦,我知道了,你是為了雲承祖大将軍,你喜歡他,追随他,所以才參軍的吧!
”
猛然之間,雲姒就感覺到了蕭慈身子繃緊,甚至連袖子下面的手,都死死的握緊,偏偏還要笑着開口:“是……我是為了男人,都是為了男人。
”
“怪不得你當時都已經是正二品大将軍了,還追随在雲大将軍身邊,情願做個副将,原來是……啊!
”嬰妹還要無腦揣測無端開口。
忽然一下,坐在雲姒身邊的蕭慈驟然起身,甚至快出了虛影。
連雲姒都沒有看清楚她怎麼出腳的。
嬰妹整個人,就飛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她疼得臉都變了形,更是滿臉不敢置信的看着蕭慈。
南绛跑過去扶她,有些不清楚蕭慈這麼突然動手是為了什麼。
她看向了雲姒:“阿姐……”
雲姒這次沒有應南绛,而是平靜地看着嬰妹,道:“除了大魏之外,古往今來,女子入軍營當斬。
且隐瞞女子身份,進入軍營,是欺君之罪。
欺君重罪,不管放在哪裡,都是要抄家滅族的。
你怎麼會覺得一個女子為了個男人,為了情愛,能把家族其他的人命都放在刀刃上呢?
你動腦子沒有?
”
此時的南绛,都驚了。
她沒有見過這麼冷漠的雲姒。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阿姐……”南绛低低喚了她一聲。
嬰妹實在是被踹恨了,在地上怎麼都爬不起來,心口更是疼的厲害。
即便是這樣,都是蕭慈收了力氣了,不然憑借她的本事,一腳踹死個壯年男人,都不在話下,就别說,嬰妹這種十五六的。
可如同嬰妹這種十五六的人,最是要自尊,這會兒這麼狼狽,便是忍不住的開口:“你惱羞成怒了!
不是為了雲承祖,你為了誰?
”
不知死活的叫喊,足夠讓蕭慈動殺心。
雲姒在此間擡手按住蕭慈:
“隻要一有女人睜眼,就會被人用兩性的關系捆綁,覺得她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因為男人才能成功,覺得她的成功,是因為男人,覺得她的事情,是因為男人去做的,一定要加上感情來抹殺她們的努力。
”
“最優秀的女人,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她可能是為了這個男人去做出的‘行為’。
把一個女人的價值跟對男人的奉獻和犧牲挂鈎在一起,一旦女人站在高處,她的所有都會被私底下的那點情情愛愛掩蓋,貶低她們的成就,捏造她們的謠言,然後說如果不是為了男人,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勇敢的女人。
”
“有時候最惡心的,是這樣的诋毀攻擊裡不止有男人,還有用自己标準去衡量别人的女人。
”
“小姑娘,你惡不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