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姒看着蘇韻柔,沒有說話。
這些東西,顯然不夠打動她。
畢竟蘇韻柔之前,惡貫滿盈,誰知道她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蘇韻柔悲戚一笑,遲鈍地擡起手,從頭上拔下簪子,打開,裡面藏了一顆紅色藥丸:“扔在火裡,它在哪裡燃放上天,戰奴就會找到哪裡來。
”
“還有……”
蘇韻柔顫抖着嘴唇,哀求地看着雲姒:“我的孩子……沒有死。
戰奴把孩子送去給他師父了,隻要你找到戰奴,就能找到我的孩子。
”
看着雲姒還是不為所動,蘇韻柔狠了狠心:“我願意做藥人試藥。
”
雲姒的眉心一蹙:“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
“我知道。
”蘇韻柔實在是受不了在這裡等死的日子了,她光是聽着丞相府的種種,無疑都是剜心之痛。
“我母親死了,孩子被送走了,因為跟你鬥,我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蘇桓那個狗雜種,卻能步步高升!
老天不懲惡人……蘇桓身上,背着徐家血債!
他的那些嫡子女享受的,是我們徐家拿命鋪墊的一切。
我娘死不瞑目,我外祖死都不知是蘇桓害的他。
”
“雲姒,我求你了,我但凡能出去,就絕不跟你作對。
我自願服毒,讓你牽制我。
隻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能出去!
”
蘇韻柔眼底燒着狠辣的光。
哪怕出去,一刀子捅死蘇桓,她也是快活的!
雲姒緩緩站起身:“讓我相信你,不是用嘴說說而已。
”
蘇韻柔點頭:“我知道,我明白!
你把我找人送出去,我去召喚來戰奴,你也可以用毒藥牽制戰奴。
我的孩子,我會讓戰奴送到你手底下。
我不想跟你鬥了,從一開始,我的重心就放錯了。
我想要丞相府落敗,想要楚王的愛,想要王妃之位,想要出人頭地。
我想要的太多了,貪心的下場,就是什麼都得不到,我想清楚了。
雲姒,我求你!
”
雲姒垂眸看着蘇韻柔:“我給你的藥,是終生癱瘓的,你出去還能做什麼?
”
蘇韻柔為雲姒松了口,眼角發酸:“隻要我活着,我就能弄垮蘇桓,我絕不跟你為敵,我甚至自願做你手裡的刀子。
我願意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
皇宮裡的,武宗帝的,還有那個俪妃的。
”
蘇韻柔是下了決心了,所以願意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坦白給雲姒。
雲姒看得清楚。
整整一個早上過去,她才從小院走了出來。
這個小院隐秘得很,裡面住的是别的人家,蘇韻柔藏在隐秘的地方,不是雲姒的話,其他人難以找到。
上馬車時,一聲紅色的信号沖天而起。
雲姒看着在高空之中持續了很久的紅光,才緩緩回頭:“那個戰奴,一直在尋找蘇韻柔,看見這種信号,一定會找來。
找雲家過來的人看着他們,等蘇韻柔說服戰奴,就帶來見我。
”
空青有些擔心:“主子,蘇韻柔可信嗎?
萬一她心大了,再把刀子對準我們怎麼辦?
到時候,可就是放虎歸山了。
”
雲姒看着馬車外不斷變化的風景,淡聲道:“人性易變,知道蘇韻柔是一枚險棋,就得用雷霆手段來下。
等會兒回去,找南绛要蠱毒。
隻要戰奴點頭,就把蠱毒給他們吃下去,以此作牽制。
”
空青點頭:“那蘇韻柔的孩子呢?
”
雲姒緩緩合上眼:“她還算是有人性,沒有打掉孩子。
大人的事情,跟小孩子無關。
但是孩子,也不能就此放置一邊。
孩子一到,就把孩子護送去西洲。
把前因後果告訴五哥,讓五哥安置好孩子,但是不要告訴蘇韻柔。
隻有讓她提心吊膽,才能敲打住她。
”
雲姒的馬車才進城,段一就發現了她。
段一心中一喜,原本想要上前去尋,可是轉念一想,又吩咐下面的人:“去,跟九爺說,找到六小姐了。
我在這裡看着,以防六小姐出意外。
”
雲姒絲毫不知,現在又不想回攝政王府。
叫停了空青,兩人就在一個馄饨攤子前坐下。
空青瞧着旁桌地吃的清湯寡水的,擔心不幹淨:“主子,咱們去别處吃吧?
”
“今天有點饞這一口了,别處倒沒有這個氣氛跟味道。
等會兒多放點醋,我都餓了。
”雲姒的眉眼,被蒸汽熏出一抹溫暖。
本就衣着不俗,如今坐在這裡,叫有心人,一眼就發現了她。
“六小姐?
”
男聲很輕,很柔,生怕吓到雲姒。
雲姒的笑容還沒有落下,轉頭就對上一雙驚喜無比的眼睛。
“當真是六小姐?
”江時阙完全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碰到雲姒。
而且她一點也不矯情,就在這裡吃了起來。
雲姒愣了一瞬,看見江時阙身後還有兩個人。
一男一女,看起來約莫是上了年紀的,衣着貴氣低調……
雲姒起身:“這是?
”
江時阙忙介紹:“是我父母。
我要在京城的大理寺做大理寺卿,父母離我太遠,我就想着,将他們接到這裡,與我同住,也不算冷清。
”
大理寺少卿,若是放在後世,那便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副院長了。
雲姒朝着江家父母見禮後,笑道:“江公子如此年少有為,可見家風。
”
一句話連誇了整個家族,沒有人會不喜歡好話的。
江夫人瞧雲姒,頓覺喜歡,聲音和緩大氣:“俗話說相由心生,像是六小姐這樣漂亮的姑娘,我都沒有見過。
今日好不容易能見到,我先前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可否找個地方坐下,請六小姐給我看看呀?
”
江時阙還怕唐突,剛要解圍。
便聽得雲姒笑道:“行啊,那就天香樓吧。
”
江夫人打扮的不算是無比奢華,就幹淨簡單,頭上一支八寶玲珑鑲金嵌玉,讓人不敢小觑。
舉手投足和氣大方。
雲姒想,若是真正的書香門第豪門世家有模子,那江夫人這樣的,當稱第一。
席間,江時阙會說話,談吐之間進退得宜,又頗顯文人風骨,把氣氛拿捏得恰到好處。
莫說是雲姒,就連雲姒身邊的空青,都被逗笑了好幾次。
雲姒随着江夫人去隔壁望聞問切的功夫,江大人道:“真是個不錯的孩子,隻是她家世門第太高,我江家雖然是書香世家,但雲家也不差。
”
江時阙含笑道:“今日能遇到,實屬意外。
隻是父親不覺得六小姐先前做的事情糊塗,而輕看她?
”
江大人朗朗一笑:“交友先看品行。
時阙啊,為人首先不能胸襟狹隘,也不要太過自以為是,小瞧旁人高看自身。
哪有人,一輩子不犯錯的。
好壞二字原本難分,日日燒香,若是心術不正,那也是奸惡小人。
便是錯了,能及時回頭的人,更是難能可貴。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
”
江時阙笑着舉杯:“謝父親教誨。
”
就在父子兩人交談之際,忽而聽見外面江夫人一聲——
“九爺?
……我今日真是好運,一來就見到六小姐不算,還碰到了九爺呢。
”
一聽居然是九爺,江大人跟江時阙皆出去相見。
父子皆行禮,江大人道:“九爺,我們在這裡準備了薄酒,九爺可去坐一坐。
”
雲姒:“江大人不知,九爺不喜應酬。
”
江家三人皆是煥然大悟。
霍慎之沉淡如常,目光朝着雲姒看過去,就見雲姒直接朝着自己行送禮:“送九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