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喧嚣,曠野低垂。
九爺不可視物,唯借藥蠱之力。
戰馬行速極快,甚将他衣袍在後揚起,仿若閃電。
霍影他們在後面追,也被遠遠地甩了下去。
雲姒是在湍急的青江之畔見到九爺的。
他一身被鮮血浸透過的衣袍在日光之下尤其刺眼,手中長劍飲血,血光冽冽。
遠處,刀劍兵戈之聲不絕。
按着雲姒的人,已然被他跟他帶來的人,逼到了絕境。
原本他們同雲姒說好的合作,現在被打亂。
隻是雲姒是……怔住了。
六小姐已經被霍臨烨帶走了,他不知道嗎?
“攝政王,我們已經把六小姐給放了!
”領頭的人看着翻身下馬的男人,緊張地狠狠吞咽了一下。
霍慎之通身的血腥殺氣,是從屍山血海裡屠戮過來的。
權者一怒,伏屍百萬。
沒有人會不怕!
而彼時,雲姒已經發現了這個男人的不同尋常。
平素穩重沉寂,而今明明清醒,卻如毒發之際,五感盡失之時。
所有情緒,絲毫不加掩飾。
如神……似魔!
要以鮮血來解渴,人命平怒火。
他是為了……六小姐!
這個念頭才起,雲姒的心中一梗。
她不知道,霍慎之看着她滿身髒污,衣衫撕裂,素來靜淡的沉穩的眉眼,此刻泛起的滔天怒意。
連握緊長劍的手,筋脈都已深刻鮮明地暴露出來:“把她給我!
”
極具壓抑的嗓音,陰鸷血腥。
雲姒都聽得心頭一跳,緊張起來。
她從未看見過情緒如此鮮明的……霍慎之!
是因為六小姐的事,他想把她碎屍萬段?
還是因為他找不到六小姐,他想要所有人都死無全屍?
領頭人分明知道這次生死難料,他低聲問雲姒:“你說的話,可算數?
”
雲姒仰頭:“算!
”
“六小姐已經被楚王完好無損地帶回去了!
”
他話音才落,卻不知“完好無損”四個字已然觸到男人的逆鱗。
雲姒臉上被飛濺上鮮血,親眼看着剛才抓着自己的一個人,頭顱滾入青江,浮沉一瞬,立馬消失不見。
在九爺手裡,他們不會有活口的!
看着長劍勢如破竹,男人幾乎勢不可擋。
在這些日子的改進之下,這一張易容還沒有試過水。
而假面之下……
賭一把!
雲姒一咬牙,借領頭人之力,同他一起,跌進青江。
“阿姒!
”
喧嚣的兵戈聲,翻滾的江水聲。
淹沒所有聲音。
雲姒會水,但是手被綁住了。
“主子——”
霍影持劍沖過來時,隻看見他家主子,義無反顧地跳下了青江。
除了五年前雲姒死的那一夜,霍影從未有這般慌亂過。
滿地的屍體,成河的鮮血。
湍流洶湧的青江。
他眼底,赤紅一片……
—
每一個人都要堅定地說一句:“錦弗不是雲姒。
”
證明她不是的證據越來越多,可他越來越信,她是!
霍慎之從未辯過,他信自己,也隻聽他自己。
他不接受她再死一次,且還于自己眼前。
隻要生死能達之處,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亦要将妻奪回身邊!
……
第一口水淹進來時,雲姒割斷了手腕上綁着的繩子。
還沒有來得及遊,她就被奔騰的流水直接沖下去。
人在水火面前尤其渺小。
此刻,雲姒便如同一顆小草,随着巨浪浮沉,一萬種本事,都沒有辦法施展跟抵抗。
直到……有人從身後抱住了她,将她往上托舉。
來不及回頭去看,很快,雲姒呼吸到了第一口氣。
岸邊髒得厲害,不少魚蝦屍體。
雲姒沾了一身,眩暈襲來之前,她看見将脫下衣袍為自己那有些裸露的身子包裹的男人。
她從未如此感激過一個人。
也從未遇見過如同他這般的男人。
“髒了……”她身上不知沾了多少髒污,怕污了他的衣服。
可霍慎之信了假雲姒的話……他也不敢不信,亦不敢拿她去賭。
聽見這微弱的兩個字,再看見跟她的抗拒。
霍慎之的目光暗了暗,将躺在岸邊的人帶入懷。
聲音嘶啞,帶着五年前時唯對雲姒才有的耐心跟哄慰,低低開口:“沒關系,擦幹淨就好。
今日之事,知者盡誅,傳者皆死。
你醒來後,隻當那些從不曾發生過。
”
雲姒呼吸有些微弱,仰頭便看見男人低頭看下來的眼。
不知是因為她現在腦子一片混沌的原因還是什麼。
她總覺得,此刻的九爺,是個有溫度的,活生生在他眼前的人,再也沒有那麼難以接觸了。
還有那一雙眼,溫和的無端的叫她有些沉溺。
他是覺得她被抓了害怕嗎?
她不怕的。
隻是他通身鋒芒厲氣盡收,這般溫和,為他俯首,是……毒性發作了,将她當成了六小姐?
一定是的,否則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不會對她這種外人如此小心哄着愛着關心着。
劇痛襲來之前,雲姒腦海之中浮現出一個念頭。
——若九爺知曉她動了六小姐,今日那些人的下場,即是明日她的歸途。
看着雲姒難受蹙眉,霍慎之抱起她,溫和地問:“難受?
”
之前被抓的時候,雲姒後腦勺叫人敲了一悶棍。
本來還好,可是這會兒傷口泡了水,她一個女子,終究是體力不支。
隻能閉着眼,輕輕應一聲“嗯”。
霍慎之抱着她朝着有人際的地方去,聞聲,垂眸睨了她一眼,嗓音低啞:“别睡。
”
天已經黑了,此處家家戶戶是空。
雲姒渾身濕透,身子斷斷續續地發顫,甚至有些想吐。
被放在床上時,她意識模糊地去抱住霍慎之,将身子往他腰腹貼:“冷,好冷。
”
他身上好熱。
她想要他抱緊自己。
霍慎之扯開她身上裹着的玄色衣袍,扔在了地上。
濕了水的衣裳貼在雲姒的身上,模模糊糊的,能看見她手臂處傷痕累累,淤青斑斑。
他眼底的血腥,逐漸濃重。
乃至于懷中的人因為他皺起的淩冽殺意,顫抖了起來,他方扣住她的後背,如同哄一個稚童,輕輕撫着她後背:“要自己脫衣服,還是讓我幫你?
”
雲姒已經燒得迷糊了,聽見這話,不斷地搖頭,往裡面退:“不脫,我不脫。
”
似乎是刻在骨子裡信念,她甚至擡手摸了摸臉。
還在,還在的……
他知女子嬌弱,這個時候,便是不能硬來。
雖也渾身盡濕,卻也哄着她開口:“不脫會否生病?
脫了,我将你衣服拿去烤幹,嗯?
”
看着一臉茫然的小女人,霍慎之出奇的有耐心,伸出手,試探地開口喚她:“阿姒,乖,聽話,到九哥這裡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