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上來之前,她急忙将南绛的書信奪下,單手揉成一團,遞給空青:“燒毀!
燒幹淨!
”
聽見雲姒這話,南绛才穩住了心神,她知道,雲姒是知道了。
她也害怕雲姒知道了,說給别人,故而去抓雲姒的手:“阿姐……”
雲姒扶着她坐下,面色沉穩的開口:“你放心。
”
相知已久,南绛如何不知雲姒話裡的意思。
她抽噎了兩聲,眼淚止不住往下掉:“今年的信呢?
”
常嬷嬷遞過來,雲姒撕開信封,掃視了一眼身後跟左右,方才打給,遞給南绛。
南绛的心痛得有些難以呼吸,開口道:“阿姐看。
”
她讓雲姒也一起看,起碼雲姒看了,不會害她,不會把她的事情說出去,也不會威脅她,她更是多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她相信雲姒!
這封信沒什麼特别,雲姒便念出聲:
“吾兒南绛,若是安好,且請雲夫人以其名義來信一封。
阿爹阿娘今朝一切皆好,你父兄已代你受過,族内怨怒已平。
今後,你當死死牢記,此生此世再不要回西疆,勿踏足任何巫族領地!
若有違背,便是大罪。
你同少祭司婚約,你父兄已替你解決。
從今往後,雲夫人代阿娘照看你,你且聽雲夫人之言,見雲夫人如見阿娘。
且雲夫人有同我南家結親之意,阿娘亦有此意。
她家大郎,二郎,四郎,五郎,阿娘皆見過。
大郎守疆土,他派四郎助阿娘阿爹進西洲尋你。
都是知根知底,若你能從中選其一為夫婿,阿娘餘生便安心。
吾兒南绛,為母念你萬千,父兄亦然。
”
一時之間,南绛哭得不能自己。
她犯下大錯,家人沒有怪她。
出來四年時間,一封信沒有去過,家人沒有怪她。
扔下一切出來就為了找到孩子,家人也沒有怪她。
“我對不起阿爹阿娘,對不起我的阿哥們。
怪不得要說兒女是前世的債,我就是他們的債。
”
雲姒抱着南绛,任由她哭。
蔣淑蘭聽見這話,不同意,走上前,坐到了她身邊,拍着南绛的後背,看了一眼雲姒:“為人父母,心甘情願,哪有什麼債不債,欠不欠。
你隻要過得好,你的家人便開心放心,莫要這樣說自己,南绛,你的過得好,這才是對你家人的撫慰跟報答。
”
說罷,她看向了雲姒:“你也一樣,明帝如何,你不用管,你隻要過得好,對得起你自己,每天開心,做成你想做的事情,你的母親也會開心的。
”
蔣淑蘭總能給雲姒一種母親的感覺。
聞言,她慎重地點頭。
南绛本不愛哭的。
便是從山崖上滾下來,摔斷了腿,小小年紀,她都沒有哭過。
這幾年,她哭得太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天快要近日暮時,蔣淑蘭寫好了書信,南绛才收斂好了情緒。
“好啦好啦,小南绛不哭了昂,跟我家女兒一樣,愛哭鼻子。
我瞧了你啊,就喜歡,就覺得有緣分。
等我将這封信收拾好,等過幾天我就回西洲了,到時候,先派人去見你阿爹阿娘,将他們請出來說話。
免得你族中的人,知道你還活着,到時候有心人,為難你家人。
”
蔣淑蘭溫柔慈愛,考慮得極其充分,又無比的體貼。
雲姒在一旁,亦是覺得溫暖,一刻漂浮的心,都安甯了。
隻是……
“夫人過幾日就要回西洲了嗎?
”
蔣淑蘭的笑容淺了幾分,有些無奈的點頭:“是啊,十三皇子的事情,明帝那邊還沒有收到消息。
武宗帝修書一封,飛鴿加上八百裡加急送信,怎麼也要五六天左右。
十三皇子的手廢了,明帝絕不會罷休。
我……不能留在這裡。
”
颔首,蔣淑蘭眼中有着挂念跟擔心:“錦弗,從此後,你不是公主了,你是醫者。
西洲這一條路,你也再不要回去。
不管今後西洲有什麼,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回去。
”
她希望就算是今後雲姒記起來,就算是雲家所有人都被明帝誅殺,雲姒也别回來。
她更希望,雲姒什麼都記不得,這樣就算她雲家被滿門抄斬,她也不會難過,更不會心存仇恨,頂多,記挂一下他們。
雲姒點點頭,蔣淑蘭放心了。
這會兒,她深吸一口氣,剛要說話,便聽見外面傳來聲音。
——“母親想上哪去?
”
清隽的男聲,像是羽毛掃過南绛心尖,她睫羽一顫,朝着那人來的方向看過去。
他依舊一身風華,眉眼清俊,琉璃灼光鋪灑在他身上,将他的眼睫鍍上耀目的光彩。
便似月色泠泠下的甯靜海面,讓人有粉身碎骨之險。
從前,她便在鏡子裡面仔細看過這張臉,因為他生的實在是過于好看,南绛詞匮,找不出什麼來形容他。
隻覺得,他像一塊冰,冷靜又冰涼,想要焐熱他,要冒着凍傷凍死自己的風險。
後來她明白了,冰怎麼可能捂得熱啊。
冰隻會變成水,隻能讓人死了這條心。
“阿姐。
”南绛想走了。
雲令政有沒有看見她,她不在乎,反正他在的地方,她心裡就好不舒服,五年了,她感覺臉依舊還在疼。
雲姒窺不破南绛的那些秘密,但也是有話要問她的,現下隻擁着她的肩膀,仍由她靠近自己的懷裡,瞧着同一起來的雲江澈,道:“别理他們。
”
雲江澈聽見這話了,看着雲姒,卻也不由得心痛,終究是沒有說什麼,随雲令政坐在了一旁。
“母親不用回西洲了。
”雲令政接過常嬷嬷泡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蔣淑蘭怔愣了一下,有些惱怒:“你跟你爹他們就是看不起一個女子,覺得女子不用負擔家國大事,所以把我送來這裡避難?
我若來這裡,今後你們的兒孫,豈不是要為人恥笑?
女子亦是大丈夫,大丈夫,怎能苟且生死?
”
雲令政面色淡漠,放下茶盞,瞧着蔣淑蘭,似是說給所有人聽,聲音字字清晰:“我大哥,你嫡長子,雲家雲承祖,西洲鎮國大将軍,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