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南绛怔愣的神色,雲令政提筆,将筆尖冒出的狼毫抽出,漫不經心地開口:“不懂是嗎?
不懂沒關系,我以後慢慢教你。
”
南绛想說她不想學這種東西:“連自己的家人都能這麼算計利用,雲令政……”
“人與人之間的本質就是利益交換,人的世界,就是通過各種利益交換凝聚在一起的,不管是什麼親情愛情,隻要是感情,那就是利益的一部分,哪來的算計?
算計是我沒給過别人什麼,但是想要從他身上獲得高昂的價值,那才叫算計。
”
甚至都沒有等南绛把話說完,雲令政就已經知道了她後半句是什麼。
“如果當初你的阿姐對你不好,你的家人對你不好,你還會對他們好?
這種‘好’,本身就是一種利益交換,滿足對方需要,不管是心裡還是物質,才能建立關系,沒什麼覺得不應該的。
他們從我身上獲得,我從她們身上獲取,很正常。
”
南绛無話說,真的沒有本事辯駁赢。
雲令政看着輕蹙眉眼,滿臉恐懼的南绛,很是不喜。
起身,他朝着南绛逼去:“人人都喜歡無私奉獻的者,歌頌無私,想要遇到這種人。
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這些人不想要付出,隻想着得到。
我不是那個無私的人,這世上也沒有無私者,就連顧明修都不是。
”
雲令政的手,撫上南绛的臉,眼底的神色晦暗難明:“等會兒就去應她們,你答應同我訂婚盟。
坐實婚盟之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這些小東西,沒必要懂。
”
“不!
”南绛擡手,就把雲令政的手揮開:“顧明修的感情幹幹淨淨,你不要用你自己冷血的眼睛玷污别人了!
”
“呵呵……”雲令政的笑夾雜着嘲諷跟冰冷:“是麼?
當真無私,潔白無瑕,明知齊王跟蔣摘星相愛,當初就應該跪求蔣國公收回成命,一個女子想要拒婚猶如登天,何況還是有頭有臉的女子。
但男人拒婚還不簡單?
哪怕糟蹋一下自己名聲,說自己是個尋花問柳的,或者抵死不從,全身而退的方法多的是。
可顧明修沒有,他甚至打着幫助蔣摘星的旗号,将人娶回去,滿足了自己六年有餘的私欲遐想,到頭來心虛又自作主張的給了一雙眼睛,還叫所有人都知曉了,這叫你說的幹幹淨淨?
他不想蔣摘星照顧齊王他沒嘴說?
非要裝聖人?
假聖人,真小人!
”
“現在弄的丢了眼睛,難道不是為他當初的私欲還債?
。
”
“你覺得,他無辜,幹淨?
”
“這難道不是自作自受,自己感動自己?
”
“這件事情的無辜者,隻有什麼都不知道的齊王跟蔣摘星,齊王當初無法拒婚,因為李善慈在大庭廣衆下說有了孩子。
蔣摘星一介女子,更不能!
”
“齊王毫不知情就受了他自作主張的雙眼,蔣摘星還要因為他的‘無私’自責終身,受人譴責。
當初顧明修娶蔣摘星的時候明知道蔣摘星心有所愛,他自己認了會保護她,卻抱着的是用自己的愛逼退她心中的愛,哪怕是用愧疚,因為女子情愛不易變。
”
“顧明修這種人的無私,才是最自私,最下等,感動自己,為難别人。
”
“現在六國戰起,齊王很快就可以跟李善慈和離,也很快可以去接回蔣摘星了。
但因為顧明修的‘善良無私’,他們又不能在一起了。
”
“也就隻有你這種滿腦子感情用事的,才會為這種人掉眼淚,覺得他可惜。
這種人的無私施加到誰的身上,就是往那個人身上壓一座山去。
”
“受恩者不死,這恩山不平。
”
“顧明修所做一切,讓人覺得感動,實則最惡心的就是他,當初娶人家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會有永不變心的蔣摘星。
這種自我感動的滔天恩義,讓齊王連指責他半句都不能,更不能把眼睛挖出來,不然就會成為世人口中譴責的忘恩負義,不知人苦心浪費人眼睛的白眼狼。
”
南绛的臉色,頃刻之間血色退盡。
先前她隻以為雲令政理智,她被他的風采跟睿智吸引。
後來她知道他冷血無情,但是現在,她才真切地看出來。
他根本不是人,他沒有人性,他的心,他的血,他的所有都是冷的!
隻怕,在他眼裡,她也不是個人,隻怕也是一種利益。
她覺得惡心!
“我不跟訂婚盟了,我的生死榮辱,再不與你相幹,我也不需要你幫我。
”
南绛步步後退,她聽進去了雲令政的話,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更害怕:“我不要你,雲令政,我不要你。
”
雲令政沒有抓住她,她跑了出去。
隻有以理智為前提,才能拿捏好各種感情的分寸,讓所有人舒服。
在她回頭時,雲令政隻道:“現在由不得你。
”
“我不要!
你這樣的人,我要不起!
”南绛竭盡全力地吼了一聲,轉身逃一樣地離開蘭園。
細雨蒙蒙,往日雲令政會給她派馬車。
今日沒有,甚至連跟着她的人都沒有。
南绛失魂落魄,一時不慎,撞到了人。
還沒有開口緻歉,就看見那女子抱着孩子摔在地上。
南绛想要去攙扶,一個雞蛋砸了過來,直直砸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她下意識躲,就聽見有人罵——
“真是下賤,勾引爺們不說,還跟爺們在外面有了孩子!
”
女子哭:“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
“呸!
正妻沒過門前就出生的外室子,無辜?
你覺得孩子無辜就不應該把孩子帶到世上,來了,就不無辜了!
”
“沒名沒分的外室,自甘下賤,你這樣置今後的正妻于何地!
”……
打罵聲不絕。
南绛伸出手的手,懸在了半空。
外室、外室子——下賤!
不一樣,跟東陵初阙說的不一樣。
“哈哈哈……”南绛笑出了眼淚,即便許多人看着她,她也不在乎了一樣,自言自語的開口又哭又笑:“我怎麼會以為他有點喜歡我,如果喜歡,何至于給這麼一個身份……”
“教我,隻是不想要我丢他的人。
也是跟教小貓小狗沒有區别,因為他覺得我蠢,所以他在挑戰自己,找刺激罷了。
”
他這麼冷血的人,在他眼裡,她隻是個玩物,隻是一個能提供給他纾解欲望的“利益”。
南绛忽然就不哭了。
她擦幹淨眼淚,恍惚的搖頭,亦是自言自語:“不合适,我們不合适。
這麼冷血的人,我們不合适。
”
“我是個人,他不是,我們不合适……”
打罵外室的人,看着南绛跌跌撞撞的離開,都忘記了打罵。
回到了濟民堂,南绛隻愣愣地就沖進去要找雲姒。
她想雲姒了,雲姒是她的依靠,她想要雲姒抱抱她!
“阿姐,阿姐!
”南绛的聲音帶着哭腔,像是個迷路的孩子。
“南绛?
”
雲姒之外的聲音,忽然從南绛身後傳來。
南绛的身子一凝。
沒有見到雲姒,她見到了——
“蚩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