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妃才走,床榻之上,霍慎之猛然又吐出口黑血。
這是毒性已入肺腑。
雲令政收回了眼,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呢喃:“大周要亂了。
”
出了東正院,雲江澈才問:“不是裝的嗎?
不是什麼計謀嗎?
”
雲令政搖搖頭:“不是,直接服食秘藥等同于服毒,當年九爺每隔十天要服食一次,為她制成安胎藥。
之後,又是為了出征平息兵禍之亂,怕她沒地吃了,大肆服用,消耗自己,以命換命。
毒無解,這種身體硬扛了五年,現在才決堤發作,吐出來的血都是黑的,怎麼裝得了?
”
兩人一時沉默,雲江澈喊了一聲“二哥”,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兩人最後探望完假妹妹,才到驿站,剛上樓,雲江澈就被人撞了一下。
手中多了一張紙,他回房打開一看。
原是暗處的人覺得這是誘餌,但是仔細分析,卻又合情合理。
九爺病了是事實,六小姐雖然沒有瘋,但是九爺想要救六小姐,用瘋病來掩蓋,這也合情合理,沒有什麼破綻,看不出什麼故意為之。
小心翼翼地分析揣摩之後,他們開始小心翼翼地準備行事了。
雲江澈瞧着上面的指令,呼吸顫了顫。
與此同時,柳太妃剛到。
她眼底顫抖,剛走到雲姒跟前,就毫不猶豫地就要給她行大禮。
雲姒眼底一震,便是來宣旨的公公,都有些詫異:“太妃,您這是做什麼?
您是長輩,就算是論身份,您也不應該也不能跪我!
”
柳太妃的面白如紙,身如風雨飄搖,被雲姒扶着,身子沒能矮下去:
“錦弗公主,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韓大夫說他不行了,毒性已經慢慢延緩至心脈,你能不能施以援手?
就看在他幫你拿到了神木,拿到了百雀,拿到了大魏女帝的藥地份上,你出這一份力,可以嗎?
”
這個消息,瞬間讓雲姒的心狠狠一沉。
“太妃……”
“咳咳!
”裡面,傳來了霍臨烨咳嗽的聲音。
他的人走了出來,拉起柳太妃:“太妃,不是她不救,是她也沒辦法。
”
雲姒的心仿佛被擰在了一起。
她說不清是什麼感情。
柳太妃:“錦弗公主,我今日不是太妃,我什麼都不是,我隻是一個母親,我求你……”
她推開霍臨烨,抓住了雲姒的手腕。
雲姒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
霍臨烨在她身邊,眼前又是武宗帝宣旨的太監。
藥王谷的實權,孩子的性命……
太妃,對不住。
九爺,對不住了。
“太妃,我無能為力了。
”
雲姒隻覺得自己是一個空殼了,她記憶之中,來到這裡五年了。
自诩跟這些人不一樣。
但是現在,她也變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身不由己,唯權至上。
柳太妃整個人如遭重擊。
她的目光含了眼淚,靜靜地定定地看着雲姒。
好一會兒,她叫人攙扶着站穩身子。
沒有說一句話,她轉身離開。
雲姒卻覺得,哪怕是太妃罵她兩句,也比現在好得多。
起碼是能夠抵消她心裡的愧疚的。
從相遇到現在,九爺給了她許多,更是救了她的命。
如果她沒有下藥蠱,耽誤了時間,最後也不會接連導緻最後太妃傷了臉。
她隻享受了别人給的,卻沒有付出過對等的。
“霍臨烨……”雲姒轉頭看他。
霍臨烨垂眸,看着她眼底的破碎跟愧疚,心中一顫:“我會好好照顧那個孩子的,現在,聽旨。
”
這是他的承諾,他會保住她的孩子。
可惜,雲姒不相信他的承諾。
她冷冷一笑,轉頭看向了宣旨的太監。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皇六子霍臨烨,人品出衆,能力拔萃,天意所屬,付托至重。
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
茲命皇太子霍臨烨,持玺監國,百官所奏之事,皆啟皇太子之決,欽此!
”
霍臨烨被提前冊封成太子了。
在攝政王垂死之際,武宗帝熬到了權利。
雲姒腦海轟然,跟着下跪,高呼萬歲。
“三日之後,舉行太子冊封大典。
”新提拔上來的掌印大監,先前德勝公公的義子陳啟,笑着将聖旨遞給霍臨烨。
“三日之後,如何這樣匆匆?
”霍臨烨心覺不妥。
掌印大監道:“不匆匆了,陛下早就有意把江山萬民托付給殿下,是一早就準備着的了。
三日是大吉日,若是今日是,陛下今日就要開始冊封大典呢。
楚王殿下……哦不!
太子殿下,奴才還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告知呢。
”
在一旁的雲姒,明顯地感覺到。
掌印大監陳啟在說“好事”的時候,朝着自己看了一眼。
雲姒心中,頓時有了數。
隻見到陳啟又從身邊的小太監手裡請出一道聖旨:“傳陛下聖谕:錦弗公主人品貴重,端賴柔嘉。
待太子大典過後,即可準備與太子成婚事宜,欽此!
”
“太子大典過後就準備成婚?
”雲姒看着陳啟,沒有去接聖旨。
如果說先前毫無感覺的話,那她現在,對這場交易的婚姻,就是無比的抗拒。
拿婚姻做交易……跟當初的霍臨烨還有那六小姐,有什麼區别?
她自己都唾棄自己。
可是,雲姒又拼命地告訴自己,這是有苦衷的,她無權無勢的,能怎麼辦?
想要得到,總要付出一些,失去一些什麼的。
霍臨烨将聖旨接過來,重重放在雲姒手中:“你我的婚典已經拖延了五年,在當初和親敲定時,陛下就已經派人準備。
何況,是大典之後開始準備,不是大典之後即可成婚,約莫十日,或者這個月月底,不快了。
”
陳啟笑着道喜:“殿下說得極是!
恭喜殿下,恭喜錦弗公主,這個月之内,想來就要成太子妃了。
大周太子妃,未來的大周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
雲姒喉嚨幹澀得厲害。
她捧着聖旨,沒覺得什麼東西這麼重過。
恍惚間反應過來,這是她的一輩子,能不重嗎?
命運的饋贈,背後,果然都明碼标價,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
做都做了,後悔有個什麼用?
思及此,雲姒颔首,面上看不出半點掙紮跟難過,眉眼之間,都是淩冽笑意,隐約浮現一往無前的野心跟欲望:“多謝大監!
”
陳啟輕輕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陛下還有話要奴才帶給公主,公主借一步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