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姒……”
霍臨烨背過身去。
再留下去,隻怕會看見雲姒點頭說願意。
他為她削肉割血。
改過自新,剖心以待。
都換不回她一個眼神。
若是因為旁人,就能叫她“被”挽回的話。
這樣的得到,他甯可不要。
他男人的自尊,也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别再逼我了。
”
霍臨烨第一次,希望雲姒對他說拒絕的話。
雲姒也是第一次,動搖了。
反正,都跟他已經有過夫妻之實,不是嗎?
看着夜色下消失的霍臨烨,雲姒閉上眼,就能想到在楚王府豬狗不如的日子。
不隻是身體,還有精神的摧殘。
她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站在這裡,沒病沒瘋,是因為九爺将把破碎的身心一片片撿起來拼好的。
楚王府,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
霍臨烨,大男子主義至上人。
講道理講不聽,說真話他不信……
“六小姐?
六小姐!
”
暗衛上來喊她。
她如溺死的人終于爬上岸,渾身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怎麼?
”
幾個暗衛就這麼看着雲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們并不知道雲姒跟霍慎之之間的關系。
隻是那種祈求的眼神,透露出的意思,是擊潰雲姒不改初心的最強有力的武器。
“等我緩緩,再等我緩緩。
”
人在着急的時候,是不能胡亂做決定。
雲姒明白,所以不敢輕易點頭。
“聽說霍影已經在後方快沒了半條命了。
”
紅蕭緩緩走來,臉上帶着焦灼:“六小姐啊,你若是同意,就幹脆利落一些,兵貴神速。
早點有支援,也能叫後方的人活命的機會大一點。
若是你不同意,就不吊着。
”
雲姒的面色,在黑暗之中顯得無比陰沉艱難。
每個人,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将她在往違背自己本心的絕境推。
“你們等我。
”
她掃視了一眼那幾個暗衛,轉身就朝着霍臨烨帳篷的方向走去。
夜色迷離,紅蕭深吸一口,緩緩地吐出,居然顯出了幾分松快。
“我要見楚王。
”
帳篷門口多了守衛。
霍臨烨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過來。
特地的,讓人在這裡守着攔着。
“六小姐莫要為難我們,楚王殿下現在不想要見人。
”
“霍臨烨,出來說,别躲躲藏藏的。
”
雲姒就站在外面,不走。
霍臨烨與雲姒其實就一帳之隔。
他在裡面,看着她映在帳篷上的身影。
曾經念念不忘,如今,她來了,自己找來了。
他倒是不見了。
“呵……”霍臨烨垂首,自嘲地笑了。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外面,雲姒的聲音緊繃逼仄。
霍臨烨掀開帳篷,朝着守衛揮了手。
火光映照之下,她的臉上,對自己沒有半分情誼。
“霍臨烨,我答應你的要求。
”一句廢話都沒有。
霍臨烨閉了閉眼,忍耐着身體裡面的怒火跟痛惜,面色平靜的問她:“要求?
什麼要求?
”
他用盡心思換不回她回頭看一眼。
如今,為了旁人,她倒甯願做小伏低來求,說是願意跟他了。
“君子言出必!
”雲姒冷聲提醒。
霍臨烨移開眼,不再看她毫無光亮的眼眸:“雲姒,你選擇跟随我,可有哪怕半點,是因為喜歡于我?
”
雲姒的回話斬釘截鐵:“說這些毫無意義,什麼時候出兵,我隻要這一個答案。
”
看看,她就算是找他,也是“明碼标價”。
他有多氣,手中那半塊玉佩,已經捏入了肌理,手心被尖銳刺破,血開始順着指縫流淌:
“本王改變主意了,想要本王出兵,現在去洗幹淨,等會本王回來,要看見你在榻上。
能伺候好叫本王盡興,本王就馬上出兵增援!
”
比之“我要你”這樣的話。
“伺候,盡興”這種詞,便是在赤裸裸告訴她——上我的床,我不會對你負責。
這是軍妓才會有的對待。
雲姒呼吸急促起來:“你個混蛋!
”
霍臨烨冷笑,笑容裡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蒼涼:“不敢了?
那就别再提要本王出兵的話!
”
“霍臨烨,你簡直卑劣到叫我惡心!
”
雲姒怒視着他。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趕着話:
“你的身體換一次本王違逆聖命,是你賺了!
”
“做不到,就馬上滾!
”
“滾——!
”
“别再叫我看見你!
”
他轉身就走,不再給雲姒機會。
這一瞬間,他真的怕。
怕雲姒說願意。
怕她毫無顧忌,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樣會更加将他之前為了挽回她做的那些努力,貶得一文不值。
他們,怎麼就非要到這種地步了?
“王爺……”
烈風看不過去了,追了上來:“王爺糊塗!
這樣對六小姐,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就白費了。
”
情愛之事,素來是旁觀者清。
如果霍臨烨能在這時候也想清楚,知道明白,将利益最大化,那就不是情愛了。
“下去。
”霍臨烨背對着身後的火光,垂着頭,手死死地按在一個大樹上。
風聲蕭瑟,他的聲音,居然帶着重重的鼻音。
烈風紅了眼:“王爺,你說下那樣的話,是為了叫六小姐知難而退。
若是六小姐等會兒,點頭答應呢?
”
“她……不會。
”
霍臨烨鼻音濃重,聲音低啞,像是在說給烈風聽,又像是在騙自己。
因為,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雲姒。
此時,這個在大周被萬千少女視為春閨夢裡人的俊美男人。
除了可見的完美皮囊,内裡已經在不知不覺時,百孔千瘡。
“她不會再想回去了,她那麼害怕那個地方。
”
“這些日子,本王嘗到了一半,曾經施加給她的痛苦。
雖沒有肉體折磨,單單是愛而不得,不被信任,就足夠消磨一個人,讓人生死不能。
”
他是男人尚且如此,當初她又該如何絕望?
“果然。
”
說着說着,霍臨烨都自嘲地笑了。
“她說得對,人教人教不會,隻有事教人,才能叫人記憶深刻。
”
他眼底紅了。
視線在風中,有些模糊。
——情愛,果然比戰場上的刀劍都傷人。
他是眼睜睜的,是心甘情願的,看着自己一天天陷下去,被吞噬淹沒,被剝皮抽骨的。
烈風心疼自家主子,可是今時今日,在他眼裡,似乎誰都沒有錯。
王爺跟雲姒之間,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