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空已有寒星在閃爍。
夜越深,露越重。
雷婆子擔心家裡的孩子着涼,染上風寒,她大手一揮:“好了,今天差不多了。
天黑了,咱們先回家。
”
一家人這才紛紛停下來。
雷婆子扶着弱河走回田梗。
随着黑夜降臨,弱河感覺視線越來越模糊,隻是今晚這時辰好像比平日更能看清一些。
大家将割下來的一捆一捆的菰草搬到田埂。
剛剛他們隻是将菰草割下來,還沒将菰筍剝下來,打算全都運回家再剝,剝下來的菰草葉子還可以曬幹當柴燒。
搬運菰草是體力活,這活計就交給弱家力氣最大的弱水,弱舟還有弱江來幹。
雷婆子帶着弱家其他人一人扛着一捆菰草,先回家了。
雖然雷婆子帶着孩子們先回家,可是弱水三人很快就拉着高高一大闆車的菰草追了上來。
這隻是第一車,估計還要運兩車才能全部運完。
回到家,雷婆子見院門大開,回頭看向衆人:“誰走最後的,咋不将院門合上?
”
“我記得我關了啊!
”弱航摸了摸腦袋。
剛剛他負責跑回來拿繩子,他明明記得自己将院門關上了啊!
弱萱隐約聞到了一絲趙氏的氣息就道:“是三伯娘回來過。
”
雷婆子一聽就知道她出門前熬着的雞粥沒了,她匆匆的跑去竈房一看,果然,竈台上躺着一個沒洗的砂鍋,還有滿地的雞骨頭。
大鐵鍋裡燒好給幾個孩子洗澡的熱水也沒了!
雷婆子氣得臉都綠了。
這粥可是一家人今晚的晚餐,她出去找萱寶的時候就熬上了,還放了一點栗子進去,特别的軟糯香甜,她想着萱寶一定愛吃。
沒想到全都進趙氏肚子了!
而且趙氏吃就吃,怎能不給家人剩一點?
大家在地裡累死累活,回來就指望着能吃上一口熱粥和沖上一個熱水澡。
還有吃了就算了,吃完鍋也不刷,骨頭還吐到滿地都是,留着别人給她善後。
每次都這樣,她這是将家人當成了什麼?
“趙氏,你給我滾出來!
”雷婆子大吼。
可回應她的是趙氏屋裡敞開的房門。
趙氏早就跑了!
雷婆子見此滿腔怒火隻能壓了下去,無處發洩。
劉氏和江氏走進竈房看了一眼,都習以為常了。
劉氏擔心雷婆子氣出個好歹忙安撫道:“娘,别氣了,我這就重新熬一鍋粥,正好給大家炒點菰筍嘗嘗,要是好吃的,明日還能賣上一個高價。
”
江氏拿起角落的掃帚就打掃地上的骨頭:“對,萱寶将這菰筍說得那麼好吃,我都特别期待了。
”
弱河心裡急了,可是他眼睛看不清,忙問道:“怎麼了?
趙氏又幹什麼了?
”
他此刻再次無比後悔,當初怎麼就接了趙屠戶家的活計,幫他修房子。
弱江和弱水見此更加替自己的三哥不值,尤其是弱水,想到在城裡的賭坊還看見趙氏,他就更來氣!
“老祖宗定的是什麼規矩?
這種人不休,留着過年嗎?
”他忍不住道。
“好了!
胡說八道個啥?
老祖宗是你能說的嗎?
趕緊将菰草搬下來,還要去将剩下的菰草拉回來呢!
”雷婆子壓下心中的憋屈吩咐了一句,就去收拾趙氏留下來的爛攤子,幫忙燒水晚飯。
這一刻雷婆子也生出了休掉趙氏的心!
其實雷婆子不是一個刻薄的婆婆,弱家人也不是刻薄之人。
趙氏雖然算計弱河嫁了進來,可是剛開始一家人也是真心想将她當家人。
弱河雖然和趙氏分房睡,但是每個月賺的工錢除了将大部分交給雷婆子做家用,剩下的都給了趙氏管。
隻是趙氏将銀子都拿去賭了,全都輸光了,弱河發現後,才沒再給她。
趙氏嫁過來半年,剛開始的時候她天天不着家,雷婆子都會給她留飯菜,将她當正經的兒媳對待,甚至盼着她能改好,兒子有一天和她能好好過日子。
可是趙氏每次吃完了,碗也不刷,就丢那裡,就像一家子欠她的,活該侍候她一樣。
剛開始大家看在她有喜的份上都算了。
可趙氏越來越過分,農忙的時候,一大家子去地裡忙活,雷婆子都是先做好一大家子要吃的飯,溫在鍋裡,再去地裡幫忙,如此大家回到家可以直接吃上飯。
趙氏倒好每天早早出去看人賭錢,飯點回家,将雷婆子給大家準備的飯菜全部都吃光,留下空鍋空碗在那裡,又不知道跑去哪個賭桌旁。
一大家子又餓又累的回到家,沒飯吃就算了,還要給她洗碗。
人心是會冷的,趙氏如此隻顧自己的自私行徑誰能受得了?
弱萱看着雷婆子的屋,突然道:“奶,三伯娘進過你屋子。
”
雷婆子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匆匆跑回屋,鑽進床底。
很快,雷婆子發出了一聲怒吼,差點将瓦背都掀了:“休了!
我要将趙氏休了!
”
不是老三休趙氏,是她要休趙氏。
雷婆子沖了出來:“老四,拿紙筆來!
”
她要親自寫休書!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趙氏竟然敢将她給萱寶準備的嫁妝銀子都偷了。
這可是她存了三年,省吃儉用才存下來的六兩銀子,有五兩還是萱寶自己賺的。
氣死她了!
雷婆子可以容忍趙氏一切的陋習,但她容忍不了一個賊。
這是品性都出問題了!
其實前天萱寶差點被噎死,雷婆子就生出了休掉趙氏的心。
可是弱家有家規,趙氏又有身孕,她當時不好不遵守家規。
家規規定有孕之婦不能休!
但最近趙氏幹下了一樁又一樁的“好事”,有孕也是假的,讓雷婆子終于忍無可忍!
再不休,出大事,就追悔莫及了!
劉氏心中一驚,忙看向自家屋子,今天那個漂亮的小公子送了萱寶不少東西,婆婆都讓她鎖屋裡了。
幸好,出去的時候她将門鎖上了,現在門上隻有兩隻大腳印。
一家人見雷婆子如此生氣,都猜到趙氏估計是将家裡的銀子都偷了!
弱河捏緊了拳頭:“娘,休書我來寫。
”
雷婆子拒絕:“不,我寫!
趙氏是我給你娶的,這是娘的錯,娘來休,與你無關。
老四,還不拿紙筆來?
”
弱家男子不能輕易休妻,那就她來休,她又不是弱家男子!
她絕不能繼續留着趙氏,讓趙氏毀了老三,毀了弱家一大家子。
連萱寶都知道咱家的人還要考取功名,要品行端正,要有個好的名聲。
一個詐騙,盜竊犯,怎配得上她的兒子?
弱水見自家親娘下定決心,就趕緊去來了取紙筆。
雷婆子不是普通的農婦,她也是識字的,她親手寫下了休兒媳書!
雷婆子将休書給了弱河:“現在天黑了,就算了,明日你再将休書送去趙家。
就說是我休的,我們弱家要不起一個盜賊媳婦!
”
弱河接了過來,捏緊,輕輕點了點頭:“嗯。
”
明日他還是帶上大夫去趙家吧!
弱水呼了一口氣重重拍了拍弱河肩膀:“三哥,恭喜!
”
他心腸壞,早就盼着三哥休妻。
要是趙氏是他媳婦,他早就休了,還管什麼家規?
他還大逆不道,家規是老祖宗定的,可是百年之後他也是子孫後代的老祖宗,他就不能定新的家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