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居然有人會謝他？

　　張達義痛快應下。
能有機會報答謝家一二，張翰林躺下睡覺時，心裡還反覆琢磨著，等明日找個什麽機會，看看怎麽辦了這事。

　　四個人一間房，謝豫川本想將上等鋪讓給年歲較大的張達義，後者哪裡肯？

　　幾經謙讓，謝豫川無奈，隻得自己躺在床上，其他三人各找地方，除了謝豫川三個人覺得都挺好的。

　　張達義畢竟是長輩，睡覺的地方僅次於謝豫川。

　　謝武英和謝文傑兄弟倆，年輕人，火力壯，倆鋪蓋攤開在中間地上，囫圇著也是一覺。

　　深夜，房間內安安靜靜。

　　左右兩邊，謝豫川平躺閉目再次嘗試通神，張達義面朝裡背朝外，閉著眼睛想著龐既明之事，把記憶裡相關的了解都翻出來，認真琢磨。

　　他從來沒做過這種從中牽橋搭線之事，略有生疏。

　　沒多久，二人中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酣睡聲。

　　“先生也是，早點休息，養精蓄銳。
”

　　“少將軍合該早點安寢。
”

　　龐既明端著一碗解差們給的食物，回到妻兒身邊。

　　吃的東西，是不能帶過去的，容易出事。

　　本來龐既明身為流犯，公人喊他乾點什麽他也不好拒絕，但今天找他幫忙的那群差官們心情好，見他用的順手，該辦的事也辦完了，該寫的文書家信也都弄完了，銀錢是不會給的，但白天裡剩的一些餅子肉菜等等，倒是可以送他。

　　外面，都是慘不忍睹的可憐人。

　　兩人對視，不覺失笑。

　　“難怪。
”那差官聽罷，點了點頭，也沒為難他，“行吧，居然你自己主動要求的，那自己就出去自己選地兒吧，晚上外面可不舒坦，不見得更好。
”

　　龐既明惡狠狠地瞪回去，那些目光不甘心的散了去。

　　幾位差官很詫異：“晚上安頓時，你不是特意要的柴房，怎得又換？
”

　　龐既明未說時，有其他了解內情的差役在說得上話的同伴耳邊附語。

　　那裡，剛好躺著一個他們熟悉的身影。

　　張達義回頭，正對上謝豫川轉過來的視線。

　　也有幾道目光不懷好意地落在他的家人身上，看他妻子眼中放光，看他兩個孩子嘴角流口水。

　　鐵牛晚上啃完餅子，在窩棚裡睡的好好的，一翻身發現身旁堆了一家四口摟在一起。

　　無權無勢、無錢無食，就差一口氣就能歸西，龐既明帶著妻子和兩個孩子過來，許多盯著他們的目光麻木空洞。

　　給差官乾完活，龐既明應該回柴房，但妻子和孩子都害怕，他也不想再回到危險的環境裡，於是趁著幾位差爺們今夜心情好，主動提出吃完東西能不能帶著家人去外面的窩棚睡一晚。

　　反正一碗乾餅子肉菜四個人吃也不多，沒一會一家人吃完，頂著漆黑的夜色去外面的窩棚裡找能休息一夜的地方。

　　“多謝大人。
”龐既明道。

　　深夜，龐既明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終於被臨時找他來乾活的差官放過。

　　妻子和孩子緊緊抓住龐既明的衣衫，順著窩棚邊沿，終於找了一處犄角旮旯的位置。

　　一張黑黝黝的臉，在夜裡僵在乾草堆裡：“……”

　　啊？

　　鐵牛很快認出了對方四個人，正因為認出了龐既明的身份，他更不理解了。

　　寂靜的窩棚裡，四周都是驢糞蛋子的美好香氣。

　　鐵牛詫異道：“這地兒味大，你們……”

　　就因為這個位置跟讓別的地方比，讓人難以忍受，他才苟在這一處角落睡了一個安穩覺，沒人過來跟他搶。

　　怎麽翻個身，旁邊長出四個人？

　　深更半夜的，兩個孩子驚嚇過後，倦意襲來，早就在他和妻子懷裡睡著了。

　　此時他實在不願意再因為“爭奪”地盤這樣的事情，跟其他流犯起衝突，尤其是眼前看著乾瘦但實際很有股子蠻力的鐵牛。

　　鐵牛剛一皺眉，隻見巴掌大的小半塊乾糧遞到他眼前。

　　吃的？
！
！
！
！
鐵牛眼睛都盯綠了！

　　他剛要伸手搶過來，突然頓住，歪著頭緊皺眉頭微擡下巴，衝龐既明道：“什麽意思？
”

　　“容我們一家四口在這裡睡一晚。
”龐既明低聲商量道。

　　鐵牛狐疑地打量他，目光又從他們懷裡的兩個孩子頭頂劃過，直勾勾盯著龐既明手上的那小塊乾糧，借著一點月色，他發現那好像是塊面糕？

　　這玩意不是解差們手裡才有的嗎？

　　他見押解的差官裡有幾位大人吃過。

　　鐵牛喉結滾動，狠狠咽了咽口水。

　　就在龐既明以為這半塊解差賞的面糕留不下的時候，隻見鐵牛忽然翻身又躺下了。

　　“你們不嫌味兒大就行。
”

　　旁的，鐵牛啥話沒說，吃的也沒拿。

　　半晌兒，他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多謝兄弟照顧。
”

　　謝？

　　鐵牛心說，嘿，居然有人會謝他？

　　多新鮮呐！

　　龐既明不知自己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情，在這窩棚一角帶著家人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起來。

　　一家人像是被熏入味了似的。

　　啟程上路時，周圍的流犯紛紛退避三舍，恨不得離他們一家遠遠的。

　　解差們今日也不愛往他們這邊來了。

　　隻有鐵牛，毫無所覺扛著脖子上的枷鎖東瞧西看，走得穩穩當當。

　　龐既明好像又重新認識了眼前毫無存在感的流犯鐵牛。

　　第二日。

　　研究了一宿的張達義想好了措詞後，放緩腳步借故慢慢落後到龐既明他們一家四口附近。

　　遠遠的回頭時，發現龐既明身邊的人都離他們遠遠地。

　　張達義跟謝豫川說：“龐既明處境不算太好啊。
”

　　謝豫川回頭，他視線很好，不太明白為何龐既明身旁的人，對他們一家退避三舍。

　　“我去攀談攀談。
”張達義道。

　　“先生有勞了。
”

　　張達義剛靠近龐既明，一股刺鼻的味道差點熏到他。

　　龐既明認出了張達義。

　　一直跟謝家人同吃同住的翰林大人張達義，怎麽走的這麽慢？

　　身體出問題了？

　　龐既明根本沒想其它，隻因為張達義突然脫離謝家人身邊，落後到他們後邊，可能是體力上出了問題。

　　他剛要避過對方，卻發現對方臉色一變。

　　瞬間，反應過來是何原因。

　　龐既明身形微頓，腳下定住。

　　倆人互相對視，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