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顼和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枭化雙肩一顫,又驚又疑地望向枭夜河:“大人何出此言?
”
枭夜河森然盯着枭化,隔了一會兒,向對方緩緩伸出手。
枭化的呼吸急促起來,但還是不敢動彈,任由枭夜河冰涼的手掌搭上自己的脖頸,指尖輕輕一劃,鋒利如劍,割斷了他頸上挂着的雲霞絲繩。
繩頭拴的一枚朱砂符箓落入枭夜河的掌心,他把玩了幾下,冷笑道:“這不是道門的祈福箓麼?
”
枭化神情一松,連忙道:“這是去年真元節的時候,附近的道觀沿街分發給百姓的,我正好路過,入鄉随俗領了一枚。
畢竟屬下平時化身人族,總得裝裝樣子。
大人,這種祈福箓沒什麼用處,不含任何法力,不過是哄騙愚民的。
”
“是麼?
本座還以為你成了人族道門的信徒呢。
”枭夜河面無表情,随手将祈福箓丢到地上,“王子喬的資料給我重新去查,三天後,我要一個滿意的結果,聽懂了麼?
”
枭化躬身道:“屬下一定全力以赴。
”
枭夜河略一沉思,道:“你帶着帝顼和一起去查,他是巫族人,有不少奇詭的手段能幫到你。
巫族的長相與人族無異,也不會惹人懷疑。
”
枭化不由一愣,帝顼和也有些意外,身為巫族,枭夜河一直對自己看的很緊,如今怎會放任自己行事?
難道是一次試探?
“多謝大人栽培。
”帝顼和心中猜疑,嘴上卻毫不遲疑地答道。
“怎麼,你不願意?
”枭夜河銳利的目光轉向枭化。
“屬下遵命。
”枭化趕緊應道,“那就委屈這位,暫時當一個投奔我的遠房親戚吧。
”
“你們兩個自行商量便是。
”枭夜河掃了二人一眼,“本座自己出去轉轉。
”他走出密室,沿着陰暗崎岖的石階往上走,頂上是石壁。
他按動了一下石階旁的機括,石壁緩緩移動,露出上方堆滿木柴和雜物的棚屋。
這是福安酒樓後院的柴房,位于建康城南的朱雀大道邊上,枭化明面上的身份是這家酒樓的東主。
身上的枭羽衣猶如波浪起伏,光彩生幻,枭夜河走出柴房,面容、發色、身材、衣着都換了一副新模樣。
他融入朱雀大道的人流,又拐進一條曲折僻靜的小巷,等到枭夜河從另一頭走出來時,俨然又幻化成一位衣冠楚楚的風流公子哥,還順便在街上買了一把湘妃竹折扇。
枭化出了問題!
枭夜河輕搖折扇,信步而行,時不時地在沿街店鋪逗留,暗中觀察四周的動向,是否有人跟蹤自己。
他不再信任枭化,以一個羽族的高傲心性,怎麼可能長久佩戴一枚卑賤人族的符箓?
隻能說明枭化的心性變了。
對于常年執行秘密任務的枭夜河而言,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号。
更何況枭化那根拴着符箓的絲繩,磨損程度也有好些年了。
之所以沒有當場拆穿枭化,是因為枭夜河不敢輕舉妄動。
這裡是人族的地盤,他不确定枭化是否早被人族的勢力收買,淪為對方的爪牙。
如果枭化背叛了羽族,那麼自己在建康城的一舉一動,盡已落入人族眼底。
要是他當時對枭化發難,未必走得出福安酒樓。
唯有暫時穩住枭化,自己先行脫身,再謀對策。
至于留下帝顼和,不過是穩住枭化的手段,把他抛出去吸引人族勢力的注意,還能讓他與枭化相互牽制。
反正一個巫族人随時可以成為棄子,更何況他根本不信任此人。
接下來,他要考慮自己的安危。
枭夜河走街串巷,兜兜轉轉,從長幹裡逛到西口市,又沿着秦淮河去了南市,接着拐去青溪橋……
一路上,他陸續換了六種不同的樣貌裝扮。
至始至終,都不曾發現有人跟蹤自己。
這反而讓枭夜河的心裡愈發不安。
要麼自己判斷錯誤,枭化沒有任何問題。
要麼,追蹤自己的人别具神通,或擁有合道之境。
酒樓上,枭化目光迅疾一掃,四周無人,閃身進入三樓的一間雅廂,忙不疊地關上門。
“你慌什麼?
這裡是大晉的建康城,又不是天荒的虛空山。
有一夢黃粱枕大人坐鎮于此,誰能動得了伱?
”甯小象一人獨坐在内,自斟自飲,黑釉茶盞裡的金絲銀紋菊花茶湯色透亮,散發出幽幽清香。
“東西呢?
帶來了沒有?
”枭化急不可耐地嚷道,伸手使勁地撓了撓背脊。
“那個巫族呢?
”甯小象啜了一口茶湯,不緊不慢地問道。
“我暫時把他打發給賬房那邊了,讓他先熟悉一下酒樓的夥計。
”枭化沖到甯小象身前,喉頭聳動,又抓了抓肋下,嘶聲道,“快點給我!
”
甯小象從袍袖裡摸出一隻酒杯大小的朱漆藥盒,被枭化劈手奪過,一把掰開盒蓋,露出裡面細膩如粉的五石散。
枭化的呼吸頓時變得粗重,臉撲上去,猛吸了幾大口,暗金色的五石散粉末沾滿了他的口鼻。
“這是宮廷秘制的五石散,融入了無盡海的萬年沉香木,焚燒後吸食滋味更佳。
”甯小象從牆邊的博古架上拿起一隻鎏金蓮花香爐,放到枭化跟前。
“你……不懂……這麼吸……才夠勁!
”枭化含含糊糊地說道,一口氣吸了小半盒,渾身燥熱起來,臉上露出癡醉滿足的笑容。
甯小象又遞過去一壺冰鎮的燕國葡萄酒,枭化一飲而盡,随即脫掉衣衫,赤裸着上身,在廂房裡興奮地走來走去,手舞足蹈,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個不停。
甯小象安靜地瞧着他,問道:“你确定枭夜河親手觸碰過了祈福箓?
”
過了好一會兒,枭化才聽明白甯小象的問話,神思恍惚地道:“……哦,什麼?
哈哈哈,當然,當然!
他搶過去了……這個該死的老貨,還羞辱我……他竟然敢羞辱我!
”枭化蓦地發出一陣狂笑,雙手憑空激烈揮舞,面目猙獰,“我要剝了他的皮,你會剝皮嗎?
哈哈哈……”
甯小象笑了笑:“既然枭夜河碰過了祈福箓,那麼無論他如何變化,也逃不出我們的鎖定。
放心吧,大将軍聽聞了他的事,會親自出手,為你解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