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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彈指灰飛煙滅

山海八荒錄 洛水 5687 2024-12-28 15:24

  夢魇湖位于宰羊集以南十裡處,附近野草如林,荊棘叢生,大大小小百來個湖泊栖伏在夜色中,猶如一隻隻詭秘睜開的眼睛,泛着陰森森的光。

  支狩真跟随胖虎,沿着曲曲折折的夢魇湖畔,向北繞行。
四下裡一片沉寂,唯有濤聲嗚咽,凄冷如泣。
從湖面上,時不時飄來一縷縷迷蒙的霧氣,在支狩真身前彌漫開來,遮蔽了周圍的草木。

  “小肥羊,這個湖最古怪了!
”胖虎的大闆斧指着夢魇湖,嚷嚷道,“誰要是喝了湖裡的水,半夜裡肯定做惡夢!
俺有次偷偷嘗了一口,後來真的夢到一個紅臉藍皮的惡鬼在啃俺的腦袋,可把俺吓尿了!

  紅臉藍皮,那就沒錯了。
支狩真深深地注視夢魇湖,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逝。
湖水是濃得化不開的靛藍,透着一種奇詭的鮮豔。
他從未見過這麼妖異的藍色,就像是陰冷湧動的藍色血液。

  “這湖裡有魚蝦嗎?
”支狩真像是随意問道。

  “魚蝦不少,抓上來也是活蹦亂跳,肥大得很。
可吃起來又臭又酸,一股汗腳丫子味。
”胖虎苦着臉,砸巴了幾下嘴。

  支狩真若有所思地望着湖水,忽然停下腳步,沉聲問道:“宰羊集裡有馬匪嗎?

  胖虎楞了一下:“馬匪和魚蝦有啥關系?

  “到底有沒有?

  “沒啥關系啊!

  “我是問你有沒有馬匪……”

  “有啊!
北邊黑風寨的馬胡子、南面鷹愁溝的王大麻子都是馬匪,手下有百來号人呢。
小肥羊,你問這幹啥?
難不成你不想吃雞腿了,要換換口味啃馬腿?

  支狩真轉過身,右手縮進袖管,握住短匕。
片刻後,迅疾的馬蹄聲從他目光投向之處響起,地面隐隐震動,一小片揚起的塵埃朝夢魇湖不斷接近。

  “哎呀,俺說小肥羊,你這烏鴉嘴可真靈啊!
”胖虎怪叫一聲,提起大闆斧,大步擋在支狩真跟前,“是王大麻子的手下!
你可千萬别惹他們,這幫子馬匪不太講規矩,心黑得很。

  “胖虎大叔,我心裡有數了。
”支狩真沉靜地望着一匹匹奔馬分開草浪,旋風般紛至踏來。
十來個兇神惡煞、秃頂辮發的馬匪身穿黑皮背心,腳蹬黑色馬靴,背負斬馬刀,俯身揮鞭策馬。

  當先幾個馬匪匆匆瞥了一眼胖虎,從他們不遠處疾馳而過,直奔宰羊集方向。
胖虎盯着肥滾滾的馬屁股,咽了下口水:“其實馬腿不好吃,肉太硬,馬屁股炖米粉條才叫香。

  最後面一個身材魁梧的馬匪突然扭過頭,目光在支狩真身上掃過,眼神像貪婪的秃鹫亮起來。
他猛地一拉缰繩,勒馬轉回來,口中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前面十多騎紛紛策馬而回,圍向支狩真二人,繞着他們不停打轉。

  胖虎臉上的肥肉抖了一下,抓緊大闆斧,眼珠子一瞪魁梧馬匪:“這不是鷹愁溝的王老七嘛。
這是咋地啦,不認得俺胖虎?

  王老七一抖馬鞭,在半空“啪”地甩了個鞭花,皮笑肉不笑地道:“胖虎,你邊上那小子臉生得很,外來的吧?

  “這是俺的遠房弟弟,來宰羊集投奔俺,混口飯吃。
”胖虎晃了晃大闆斧,大大咧咧地道,“還不讓開,俺還要帶他去見老燒刀子呢!

  馬匪們聽到“老燒刀子”的名頭,臉上微微變色。

  王老七遲疑了一下,要不是這些天沒打着肥羊,自己欠下的巨額賭債無處着落,他也不願意硬抗胖虎這頭憨貨。
“别拿老燒刀子唬人,你小子不過是跟他搭過幾句話罷了。
還胡扯什麼遠房弟弟,你瞅瞅你倆哪一點像?
”王老七一咬牙,揮手做了個手勢。

  一幹馬匪“嗖嗖”拔出斬馬刀,驅馬上來,紛紛隔開胖虎,不讓他插手。
王老七自己一拽馬缰,繞開胖虎,沖向支狩真。
這小白臉細皮嫩肉,一看就曉得是富貴人家出身。
要是綁了,指不定能大撈一筆。

  支狩真早已放下藤簍,背對湖水,一念魂魄浮出識海,八翅金蟬巫靈栖伏其中,以玄妙的精神力感知王老七迅速接近的路線。

  随着他進入煉精化氣之境,八翅金蟬靈性大增,已能對禍福生出微妙感應。
這幫馬匪雖然氣勢洶洶,但八翅金蟬并未覺出多少兇險。
反倒是掌心的三殺種機劍種察知殺氣,如一頭浮出深淵的兇獸,露出饑渴而鋒銳的爪牙。

  支狩真心中微動,此時此地,當着清風的面不宜使出三殺種機劍炁,還是施展雪夜宮宴圖的劍式為妙。

  “小子,乖乖跟我走,免得吃苦頭!
”王老七獰笑着揚起馬鞭,抽得支狩真摔倒在地,打了個滾。
王老七放下心來,俯身彎腰,毫無顧忌地一把抓向支狩真。

  支狩真仿佛吓呆了,任由對方揪住自己,拽向馬背。
與此同時,胖虎狂吼一聲,掄起大闆斧,向攔在身前的馬匪砍去。

  “噗嗤!
”就在王老七把支狩真抓上馬鞍,雙方身軀貼近的一刹那,支狩真手腕一抖,短匕猶如毒龍出洞,插入王老七咽喉。
王老七霎時僵住,眼珠鼓凸,一點血花自喉頭滲出。
支狩真的頭貼住對方脖子,反手扶住他腰,裝作被王老七生擒的樣子,腳尖一扣馬肚,駿馬拐入馬匪群中。

  “砰!
”鮮血噴出,馬匹慘嘶,一個馬匪連人帶馬被大闆斧劈成兩半,鮮血淋得胖虎滿頭滿臉。
其餘馬匪還沒反應過來,胖虎再度撩起大闆斧,“咣當!
”一個馬匪的斬馬刀應聲而斷,大闆斧不停頓地橫掃而過,把他攔腰斬斷,坐騎驚叫着沖出去,撞得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胖虎你小子瘋了!
敢動我們鷹愁溝的人?
”“殺了他,剁成肉泥!
”“點子硬,并肩子上!
”馬匪們大呼小叫,紛紛揮動斬馬刀,呼嘯着斬向胖虎。

  支狩真從後貼上,短匕無聲捅進一個馬匪後背,穿過心髒,悄然拔出。
坐騎左轉,支狩真與另一個馬匪交錯而過,匕首反手刺出,插入對方後頸。

  “咣咣咣——”胖虎勢若瘋虎,大闆斧左劈右斬,勢不可擋,殺得馬匪狼狽不堪,叫苦連天。
他運斧并無招法,直來橫去,硬砍硬劈,更不含半點武道濁氣。
但他蠻力太過驚人,斬馬刀一與斧刃撞擊,頃刻斷裂。
馬匪即便借助馬力,也被大闆斧震得手臂酸麻,不住後退。

  “七哥!
七哥!
快來收拾他!
”一個險些被劈落馬背的馬匪瞥見支狩真過來,慌忙撥馬迎上。
“七哥!
”雙方正面相對,馬匪看到王老七緊閉的雙眼,不由驚叫出聲。

  支狩真左手一抖,王老七的屍體從背後飛出,撲向馬匪。
馬匪眼前一花,本能揮拳,擊飛屍體。
陡然,他脖子一涼,飙出血箭,向後直挺挺仰倒。
支狩真抽回短匕,左手在馬鞍上一撐,直竄而出,躍上鄰近的一匹馬。
馬上的馬匪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就被匕首貫穿眉心,一點鮮紅緩緩沁出。

  “七哥死了!
七哥死了!
”馬匪們驚惶大叫,一片混亂。
胖虎大吼着飛起一腿,把一個馬匪連同坐騎踢上半空。
馬匪慘叫着翻滾落下,大闆斧斜劈而過,馬匪的頭顱再次沖上半空。

  兩個馬匪避開胖虎,揮起斬馬刀,一左一右,猛然沖向支狩真。

  雙方接近的瞬間,支狩真突然翻下馬背,縮進馬腹下面,左掌貼住馬肚,倏然移動,滑至左邊那名馬匪的馬腹下方,掌心吸力化作彈力,整個人倒躍而出,匕首從側面插入馬匪脖子。

  正是清風所授的“騰挪屈揚,壁虎遊牆。

  右邊的馬匪怒叫一聲,斬馬刀橫向切來。
兩騎并肩而奔,支狩真倏然仰倒,向後滑動,掌心外彈,淩空橫移,鬼魅般落到馬匪背後,匕首刺入後頸。

  他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将壁虎遊牆活學活用,與劍術配合得妙到毫颠。
清風看得驚喜交加,這套騰挪身法若不是他親口所述,還以為支狩真至少苦練了經年。

  支狩真閃入馬匪群裡,猶如一隻敏捷壁虎,在馬匹間來回滑竄,靈巧騰挪。
一個接一個馬匪喉頭濺血,栽落馬下,剩餘兩個馬匪見勢不妙,向支狩真奮力甩出斬馬刀,拍馬狂奔而逃。

  支狩真身軀蜷縮,斬馬刀從他兩側掠過。

  “哈哈,小肥羊,看不出你很有兩下子嘛!
”胖虎吐氣開聲,猛地擲出大闆斧,在空中翻滾出一道迅猛的弧線,斧刃嵌入一名馬匪後背。
馬匪痛嚎一聲,軟軟趴倒,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壞啦,跑了一個!
”胖虎望向另一名馬匪越來越小的背影,懊惱地跺腳嚷道。
忽然間,一絲若有若無的紫色電光閃過,馬匪腦袋“砰”然炸開,無頭屍體翻落馬背。

  清風低咳一聲,彈出的手指悄然縮回。
這一手彈指驚雷,正是太上神霄宗正統術法,隻是他重傷未複,僅能施出半成不到的威力。

  “奇了怪了,這家夥是不是吓得腦袋發熱,所以炸了?
”胖虎抓了抓腦門,一頭霧水。

  支狩真瞥了一眼清風,轉向滿地殘骸:“得把這裡收拾一下。

  “這個容易。
”胖虎蒲扇大的手抓起數具屍骸,奔向一處蘆葦環繞的深湖。
湖水色澤墨綠,平寂得像一灘死水。
屍體剛扔下湖,無數點波紋蕩開,一群群虎頭魚浮出水面,露出森森利牙,撕扯屍體,連骨頭渣滓也一下子吞得幹幹淨淨。

  兩人花了一頓飯工夫,把四周毀屍滅迹,掩飾幹淨。
胖虎還從幾具屍體兜裡摸出了些許碎銀,樂得眉開眼笑,口水直流。
支狩真忽而想起一事,問道:“胖虎大叔,你說我是你遠房弟弟,有些不妥。

  “怎麼不妥?
小肥羊,俺倆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和一個鼻子?

  “我是說年紀,你比我大了不少……”

  “俺今年還不滿十六哇!
難不成小肥羊你隻有三、四歲?

  “你還未滿十六?
”支狩真吃驚地盯着胖虎憨肥的老臉,“那先前我叫你大叔,你怎麼……”

  “嘴巴長在你身上,你要叫俺大叔,俺有啥法子?
”胖虎眨巴着眼睛,一臉無辜地看着支狩真。

  支狩真呆了半晌,道:“兄弟相稱,恐怕瞞不過宰羊集裡的老手,不如……”

  亥時左右,胖虎手擎闆斧,背負藤簍,押着一個渾身被綁的“小肥羊”,大搖大擺走進了燈火通明的宰羊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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