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楊軍在前院廚房觀看兒子楊成道殺豬。

　　自從上次夏令營回來後，楊軍就給他安排了一個任務，就是每天殺一頭豬，而且還是一個人完成的那種。

　　楊成道今年十四歲了，由于常年練武的原因，整個人比同齡人看上去強壯多了。

　　隻見他短袖短褲，腳穿球鞋，輕裝打扮，拿着一個類似棒球的棍子。

　　爬上豬圈的圍牆上，慢慢的挪動腳步，輕輕地繞到那頭一百多斤的豬後面。

　　“哈！
”

　　突然鉚足勁，大吼一聲。

　　楊成道高舉木棍，照着那頭豬的頭部猛砸下去。

　　“砰！
”

　　那頭豬尖叫一聲，跑了兩步，然後轟然的倒在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

　　這一幕瞧得一旁看熱鬧的楊軍也是眼皮子直抽抽。

　　他被這一幕震撼到了。

　　他沒想到，楊成道下手會這麼利落。

　　隻見那頭豬倒地之後，楊成道一把丢掉手中的木棍。

　　“繩子。
”

　　這時，豬圈外有個警衛員連忙把一根拇指粗細的繩子扔給他。

　　隻見楊成道動作熟練的忙碌起來。

　　他先是一腳抵在豬脖子處，繩子繞着前腳兩條腿飛快的纏着。

　　綁好這兩條腿後，立馬換了個位置，再次飛快的纏着後腿。

　　不一會兒，這頭豬就被五花大綁成粽子。

　　“刀。
”

　　楊成道吼了一聲，立馬有個警衛員遞上一把尖長的殺豬刀。

　　隻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手起刀落，照着豬脖子處一捅。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那頭豬發出長長的尖叫聲，四肢亂蹬。

　　楊成道死死的按着那頭豬，不讓他動彈。

　　不一會兒，那頭豬就一動不動了。

　　“拿個盆來。
”

　　楊成道還沒說完，就有人遞上一個鋼盆接豬血。

　　這一幕行雲流水般的操作，把楊軍瞧的一愣一愣的。

　　兒子果然沒讓他失望。

　　尤其殺豬時候的那股狠勁，瞧得他自歎不如。

　　說實話，他長這麼大，還沒殺過豬呢。

　　就憑這一點，楊成道就比他這個當老子的強。

　　“兒子，殺豬的時候，一定要搞清楚豬身體構造，哪裡有骨頭，哪裡是軟肋，哪裡可以一刀斃命……”

　　楊軍在旁邊提醒道。

　　“爸，不用你提醒，我都明白。
”

　　“殺了那麼多天的豬，豬身上的構造已經被我摸的七七八八了。
”

　　楊成道一邊給豬開腸破肚，頭也不擡的回答道。

　　“兒子，好樣的。
”

　　楊軍對楊成道的表現非常滿意。

　　“再殺一個星期的豬，回頭我讓人再給你弄幾條狗和牛羊什麼的讓你練手。
”

　　楊成道聞言，笑道：“爸，天天殺豬宰羊的多沒意思，你什麼時候……讓我試試那個啊？
”

　　楊軍聞言，眼皮子直跳。

　　他知道兒子說的那個是什麼。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他之所以讓兒子每天練習殺豬，其實用意很明顯。

　　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突破心底的那道防線。

　　隻有突破了那道防線，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擋住他了。

　　倒不是楊軍希望兒子成為一個嗜殺的人，而是希望減少世俗對他的束縛。

　　隻有突破那道防線，人才可能不被束縛住手腳，才能更好的有一番作為。

　　看着兒子那殷切的眼神，楊軍幽幽道：“會有機會的。
”

　　楊成道見狀，也是很有默契的點了點頭。

　　自從上次打獵回來後，他整個人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了。

　　不再像以前那麼頑皮了，現在對那些打架鬥毆泡妞什麼的根本不感興趣，倒是對槍械什麼的更感興趣，尤其喜歡看那種比較暴力的電影和雜志。

　　“師叔。
”

　　不知道何時，羅小軍也來了。

　　他站在楊軍身邊，默默地看着楊成道殺豬。

　　“嗯，來了？
”

　　楊軍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盯着兒子殺豬。

　　“師叔，我剛從那邊回來，老五的事打聽清楚了。
”

　　“嗯，管教的怎麼說？
”楊軍頭也不回的問道。

　　“确實如說的那樣，現在老五确實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

　　羅小軍想了一下，接着道：“他不僅在學習自考，而且整個人性格像變了個人似的。
”

　　“管教的說，他平時積極的接受改造，業餘一有時間就紮進圖書館，他不僅學習金融的自誇，聽說還同時學習财會專業，而且成績還不錯。
”

　　“成績單我也看過了，同時也到教委核實過了，确實是他考的。
”

　　楊軍聞言，回過頭叉着腰想了一下。

　　“難不成他真的浪子回頭了？
”

　　“我認為是的。
”羅小軍道。

　　楊軍聞言，眼前擡了擡。

　　“我不要你認為，我要我認為。
”

　　“師叔，您的意思是？
”

　　楊軍深呼一口氣，說道：“備車，我要去看看老五。
”

　　随後，楊軍就出門了。

　　一個多小時後。

　　楊軍就出現在郊區的一處勞改所。

　　羅小軍先下車去打招呼。

　　不一會兒，大鐵門就緩緩打開了，楊軍的車子慢慢駛了進去。

　　到了之後，楊軍就被領到一個單獨的辦公室。

　　一杯茶還沒喝完，就聽見辦公室的門響了。

　　“師叔，老五來了。
”

　　羅小軍說完，回頭看了門後一眼。

　　半天見沒動靜，然後一把把躲在門後的楊槐拉了進來。

　　然後，他就把門反鎖。

　　屋子裡就留下楊軍和楊槐兄弟倆。

　　“你好像并不樂意見我？
”

　　楊軍翹着二郎腿，坐在那兒優哉遊哉的說道。

　　“你知道就好。
”

　　楊槐翻了翻白眼，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幾個月不見，楊槐确實變了個樣。

　　楊軍能明顯感覺他的變化非常大，大到他都不敢想象。

　　楊槐原先吊兒郎當不着調的樣子，現在身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代之的是沉穩老練，以及飽經蒼蒼後的那份淡然。

　　“呵呵，不想見不還是見了嗎？
”

　　楊軍笑道：“人貴在自知自明，你要是沒那本錢，所謂定下的規矩就是個屁。
”

　　誰知，楊槐聽了，隻是冷哼一聲，并沒有反駁。

　　這一點，倒有點出乎楊軍意料之外。

　　這事要是擱以前，楊槐高低怼兩句，說什麼你要不是仗着身份，能有這特權等等。

　　現在，他似乎一點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楊軍見了，心裡也在感歎。

　　楊槐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變得更加成熟了。

　　楊軍見他不說話，頓時覺得沒趣。

　　重新點上一根煙，然後把煙連同火柴一同劃了過去。

　　“抽一根吧，權當陪陪我了。
”

　　楊槐一下接住劃過來的煙和火柴。

　　他看都沒看煙，直接拿起了那盒火柴。

　　“一看到火柴，我就想起了媽以前糊火柴盒的樣子，那時候，大姐二姐三姐還有我……”

　　“老五，夠了。
”

　　楊軍糾正道：“媽那時候糊火柴盒的時候，你還穿着開裆褲呢，你别說幫忙什麼的，我聽着惡心。
”

　　楊槐聞言，翻了翻白眼。

　　“我又沒說我幫忙了，我隻是懷念媽和姐姐們糊火柴盒的光景，我連回憶都不行了嗎？
”

　　“呵呵，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楊軍吐出嘴裡的煙霧，幽幽道：“想要打感情牌，沒門。
”

　　“呵呵……呵呵……真好笑。
”

　　楊槐笑了笑，不置可否。

　　楊軍見狀，頓時沒了玩笑之心。

　　他看得出來，楊槐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的模樣不像是裝的，而想是真情流露的表現。

　　以前，隻要楊槐一提到王玉英，楊軍第一印象就是他準備要打感情牌了。

　　可是，今天見了，楊軍有不一樣的感受。

　　楊槐對此并沒有反駁，而是眉頭皺的很深。

　　仔細端着火柴盒看了幾眼，然後道：“大哥，媽她們現在還好嗎？
”

　　“她們都好着呢，你不用擔心。
”

　　楊軍挑眉道：“媽現在搬到祠堂那邊和舅舅一家住了，每天早晚三炷香，給你祈福呢。
”

　　話音一落，就聽見長長的歎息聲。

　　楊槐盛情的看着火柴盒，眸子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層晶瑩的東西。

　　楊軍看在眼裡，也不好再冷言熱諷了。

　　“我對不起媽，對不起大姐二姐她們，對不這個家。
”

　　楊槐說着說着，眼淚就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我對不起二妮以及兩個孩子，我對不起她們啊……”

　　說到最後，楊槐已經淚流滿面了。

　　楊軍坐在那兒，眼皮子直抽抽。

　　說了這麼多，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就是沒提對不起自己。

　　合着他就欠他的呗？

　　“你還對不起誰？
”楊軍提醒道。

　　楊槐聞言，愣了一下。

　　“還對不起四姐。
”

　　“還有呢？
”

　　楊軍還是不死心。

　　“嫂子？
”

　　楊軍聞言，眼皮子直抽抽。

　　再問下去有點邀功的意思了。

　　好在楊槐還覺得對不起伊秋水，也算沒白疼他一場。

　　見楊軍抿着嘴不說話，楊槐突然蹭了蹭眼淚，笑了。

　　“大哥，咱們兩個大男人，你不會也想聽那句話吧？
”

　　楊軍翻了翻白眼：“額……合着我不配呗？
”

　　“大哥，你嬌不矯情啊？
”楊槐取笑道。

　　楊軍聞言，咂吧咂吧嘴，沒說話。

　　沉思了一下，楊軍忽然擡頭道：“老五，你長大了。
”

　　楊槐聞言，苦笑着點了點頭。

　　用袖子蹭了蹭眼淚，笑道：“都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再不長大就真的沒出息了。
”

　　楊軍聞言，也很欣慰。

　　說實話，老五這次帶給他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他能切實的感受到楊槐确實變了。

　　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楊槐能改變，也不枉他的一番苦心。

　　“老五，要不……你出來吧？
”楊軍突然道。

　　“出去？
”

　　楊槐聽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道：“不了，大哥，我暫時還不想出去。
”

　　“我這好不容易剛有所改變，可不想半途而廢。
”

　　“再說了，我自考還剛開始呢，要是出去了，可沒那麼多時間學習了。
”

　　“我想着，等我把金融和财會兩個專業文憑拿下來了，再考慮出去的事。
”

　　楊軍聞言，非常欣慰。

　　“哎，你是真的長大了。
”

　　微微一停頓，楊軍接着道：“行，聽你的，暫時不出去。
”

　　“要是你想出去了，跟管教說一聲，剩下的我來安排。
”

　　楊槐笑道：“謝謝大哥。
”

　　楊軍聽了，苦笑着點了點頭。

　　他此刻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心裡除了高興，更多感慨的是自己對老五的這番心思沒白費。

　　和老五又聊了一會後，楊軍就留下那盒火柴給楊槐作紀念，就回去了。

　　出了鐵門，他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買了一點禮品去了祠堂。

　　“媽，媽，你醒醒。
”

　　來到祠堂，發現母親王玉英在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打瞌睡。

　　楊軍叫了幾聲，王玉英沒有動靜。

　　“媽，醒醒，你最寶貝的大兒子來看你了。
”

　　楊軍晃了晃她身子，然後又叫了幾聲。

　　王玉英依舊沒有動靜。

　　楊軍見狀，心頭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伸着兩根手指慢慢靠近她鼻子。

　　“幹嘛呢，軍兒。
”

　　突然身後傳來舅舅王玉獻的聲音。

　　楊軍聞言，吓了一跳。

　　然後直起身子，指着王玉英道：“舅舅啊，我媽她……”

　　“你媽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有點聾。
”

　　說着，舅舅王玉英湊到王玉英跟前，大聲道：“姐，軍兒來看您了。
”

　　王玉英被這突然的叫聲叫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當看到楊軍的時候，眸子裡閃過一絲喜悅。

　　“啊，軍兒來了。
”

　　說着，要起身把凳子讓給楊軍。

　　“媽，你自己坐着吧，我不累。
”

　　楊軍連忙攔住她，并且在旁邊的門檻上坐了下來。

　　“姐，剛才你睡覺的時候，軍兒那個呢，哈哈。
”

　　舅舅王玉獻一邊說，一邊豎着兩個手指頭放在鼻子下的動作。

　　“哎，舅舅，你啥時候變成長舌婦了？
”楊軍不滿道。

　　“哈哈，你們娘倆聊着，我跟你舅媽做飯去，回頭吃了飯再走。
”

　　說完，留下風中淩亂的楊軍。

　　舅舅走後，楊軍回頭就發現王玉英惡狠狠的眼神瞪着自己。

　　“那啥……媽，你别聽舅舅亂說，我怎麼可能那麼想呢？
”楊軍賠笑道。

　　“哼，你那點小心思，别以為我不知道，巴不得媽早點死呢，省的給你添亂。
”

　　“媽，我真沒那麼想。
”

　　“我問你，這麼長時間，為什麼不來看我？
”

　　“媽，我忙啊，最近在家給您生孫子呢。
”

　　“哦，哪個兒媳又懷孕了？
”

　　王玉英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頭。

　　“額，秋水懷孕了，清香也懷孕了。
”楊軍笑道。

　　“上次你爸過冥壽的時候，她們不是早就懷孕了嗎？
”

　　“額，是……是嗎？
”

　　“臭小子，合着這幾個月你一直在偷懶呢，生産隊的驢也沒你這麼懶的。
”

　　王玉英有左顧右看，突然送身後摸出一把笤帚追着楊軍打。

　　“趕緊給我回家種地去，要是秋天來看我的時候，再沒有收獲就甭來見我了。
”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