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鐘。

　　楊軍在一食堂請全體軋鋼廠幹部吃飯。

　　這次不光請了幹部，各個車間的主任也都請來了。

　　一食堂大廳裡擺着七八張桌子，每個桌子都圍着七八個人。

　　酒菜的規格隻能算中等，四葷四素，外加兩個湯，白面饅頭管夠，至于酒，就是普通的老白幹。

　　老白幹是傻柱從外面買來的，一塊二一瓶，比原先貴了整整五毛錢。

　　現在糧食這麼緊張，酒廠已經停産了，市面上的酒價足足翻了一倍，即使最普通的高粱酒也被搶光了。

　　就這幾瓶老白幹，還是傻柱通過私人關系弄來的，每張桌子隻擺了一瓶。

　　大家誰都不介意，畢竟這個年頭能弄來酒就算不錯的了。

　　更何況，他們根本就不看中酒，而是桌子上的葷菜。

　　别看他們是幹部，待遇比普通職工好，但是他們幾個月吃不上肉也是常事，他們個個兩眼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葷菜看，隐約能聽到他們咽口水的聲音。

　　“大家安靜一下，下面有請楊廠長講話。
”

　　袁凱宗見人到齊了，飯菜也上齊了，于是站起來示意大家安靜一下。

　　楊軍笑了笑，掃了衆人一眼道，

　　“這個時候，我要是再講廢話，肯定遭人罵，我就不說了，大家開吃吧。
”

　　楊軍一聲令下，大家全都動筷子。

　　食堂大廳裡，安靜的不像話。

　　這個時候，根本就沒人顧得上說話，隻能聽見大夥兒吃菜幹飯的聲音。

　　轉眼功夫，桌子上的飯菜就見底了。

　　倒不是他們吃的有多快，而是盤子裡的菜都到他們碗裡了。

　　此時，他們哪還有幹部的樣子，個個都像八百年沒吃過飯一樣，尤其肉菜，連肉渣都不剩下。

　　“讓我們舉杯再次祝賀楊廠長高升。
”袁凱宗提杯道。

　　“祝賀楊廠長。
”

　　衆人紛紛舉杯祝賀。

　　每人隻能分到一杯酒，所以，放在嘴邊濕一下嘴唇就放下，誰都不舍得喝。

　　楊軍含笑一一回應。

　　其實，他很不喜歡這種場合。

　　虛情假意，曲意奉承、毫無真心。

　　無非是找個由頭請他們吃喝一頓罷了。

　　半個小時不到。

　　桌子上的菜全都見底了，他們連湯汁都不放過，還有的人用白面饅頭蘸着湯汁吃。

　　楊軍并沒有讓傻柱加菜，因為他知道，即使再來這樣的幾桌酒席也不夠他們吃的。

　　難怪傻柱沒動鍋之前就把肉克扣下來了。

　　因為他知道現在領導請客吃飯，根本就沒有剩飯剩菜。

　　袁凱宗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宣布散了。

　　楊軍接上伊秋水、丁秋楠和楊梅，四人一起回大雜院。

　　作為軋鋼廠的幹部，楊梅和丁秋楠都參加了這次的宴會，現在天色不早了，他要送她們回去。

　　畢竟現在楊梅挺着個大肚子，走路也不方便。

　　回到大雜院，楊軍把車停在外面。

　　一回到家，楊軍就問楊柳回家探親的事。

　　王玉英從裡屋的抽屜裡拿出三封信丢給楊軍。

　　楊軍一看，好家夥，感情楊柳給家裡寄了三封信，竟然沒有一封是給他的。

　　他頓時感到牙龈疼。

　　這個妹妹白疼了。

　　楊軍看了看信封上的郵戳，先從時間最早的那封看起。

　　第一封信，大體的意思，寫的是楊柳剛到部隊的所見所聞，她對陌生的一切感到好奇，覺得這才是人生的起點。

　　第二封信，講述的是如何艱苦的訓練，抱怨太累，她又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難，最終挺了過來。

　　第三封信，寫的是三個月集訓結束，她們這批新兵将要分配到各個文工團，她信裡信外的流露出擔憂的神思，她害怕和何雨水分開，更害怕分配到異地。

　　令楊軍感到欣慰的是，楊柳在第一封信中提到了他留下二百元錢的事，甚至還隐晦的表達了對楊軍的思念。

　　看完信後，楊軍皺着眉頭，陷入沉思。

　　從第三封信得知，楊柳她們已經結束集訓，現在正等待分配單位。

　　她們這批新兵，能留在總部工作的隻有兩個名額，其他的人隻能分配到異地單位。

　　而楊柳現在非常矛盾，她既想留在四九城，又怕和何雨水分開。

　　她們這批新兵中，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她們個個都想留在四九城，誰也不願意遠赴異地。

　　可是。

　　留在總部的隻有兩個名額，大多數的人都要分配到異地。

　　楊柳那丫頭早就對留在四九城不抱什麼幻想了，她隻想和何雨水分配到一個地方，這樣，她們也能有個相互照樣的人。

　　楊軍一根一根的接着抽煙，腦子裡想着如何把楊柳留在四九城。

　　留在總部當兵有兩點好處，一是離家近，另外就是起點高，發展空間大。

　　他決定明天去找錢佳佳。

　　他跟王玉英打了個招呼就和伊秋水回去了。

　　第二天。

　　楊軍去歌舞團找錢佳佳，可門衛告知，錢佳佳不在單位，說是回家了。

　　楊軍立馬掉頭，開向軍屬大院。

　　在門衛那裡登過記，楊軍直接把車子開了進去。

　　他并沒有直接去錢佳佳家，而是先去見見大領導。

　　“臭小子，最近是不是躲着我？
”

　　開門的是郭伯母。

　　她警惕的看着楊軍手裡拎的東西，發現沒有酒瓶子之類的東西才放他進去。

　　“郭伯母，你可冤枉我了，不是我躲着你，是您不讓我進門，我聽天明說，我要再拎着酒進你家門，非得打斷我的腿不可。
”

　　楊軍把手中的禮物向她亮了亮，表示這次沒帶藥酒。

　　“天明說得沒錯，你要帶酒來，我還真的打斷你的腿。
”郭伯母白了他一眼，接過他手裡的禮物。

　　郭伯母拎着楊軍帶來的禮物看了看，驚訝道，

　　“軍子，你哪裡搞的豬肉，這個東西現在可金貴着呢，你郭伯父整天嚷嚷着要吃回鍋肉。
”

　　“您以後想吃了，讓天明帶個話，我給您送來。
”

　　“待會兒你别走，伯母給你做回鍋肉吃。
”

　　這時傳來一聲門響。

　　“越老越唠叨了。
”

　　大領導站在書房門口，瞪了一眼郭伯母道：“趕緊去做飯，我跟軍子說點事。
”

　　“這死老頭子……”郭伯母翻了翻白眼。

　　楊軍跟大領導進書房，他随手把門關上。

　　“郭伯父，昨天那份任命有些突然，您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
”楊軍坐下，問道。

　　大領導手裡捧着書，用手指扶正鼻梁上的眼鏡，頭也不擡的道，

　　“有什麼好通知的？
從你當上副廠長起，不就知道今天這個結局了嗎。
”

　　“嘿嘿，就是有點突然。
”楊軍撓了撓頭道。

　　大領導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空着手來的？
”

　　楊軍聞言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了。

　　他手一伸，從兜裡掏出一瓶藥酒。

　　這是他事先揣在兜裡的，要不然郭伯母也不可能讓他進門。

　　大領導接過來，嘴巴啧啧幾下。

　　“這酒還是送給你錢伯伯吧。
”

　　他把藥酒推了回來接着說道：“你錢伯伯為了你妹妹的事沒少操心，得空，你好好謝謝他。
”

　　楊軍聞言一愣，不過很快明白了。

　　楊柳留總部的事，大領導知道了。

　　他沒想到，老前輩們為他做了那麼多事。

　　他還沒開口求他們，錢伯伯就已經把事情給辦好了。

　　楊軍猜得出來，肯定是錢佳佳搞不定那事，隻好求到錢伯伯頭上，正好錢伯伯主管這方面的工作，所以楊柳就成了那萬分幸運的二個名額之一。

　　當然，這裡肯定搭上了大領導不少的人情。

　　大領導把他當子侄對待，不遺餘力的幫他，楊軍對此非常感動。

　　“郭伯伯，謝謝啊。
”

　　“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這麼謝了？
”

　　大領導白了他一眼，不滿道。

　　“嘿嘿，您明天讓秘書去我那一趟。
”

　　“這還差不多。
”大領導翻了翻白眼道。

　　楊軍陪大領導在書房内聊了一會天，知道郭伯母過來叫他們吃飯。

　　郭伯母從未把他當外人，家裡有好吃的，全都拿出來。

　　楊軍送來的十斤肉，已經被她做了一半。

　　有大領導最愛吃的回鍋肉，也給他做了一份肉丸子青菜，然後就是白菜條炒肉片。

　　郭伯母的廚藝專門跟廚子學過，做的一手好川菜，唯一吃不慣的就是菜裡的辣椒放得太多。

　　吃完飯後，楊軍就回廠子裡了。

　　當然，那瓶藥酒留給了大領導。

　　至于送給錢伯伯的，他空間中多的是。

　　回到廠子裡，已經是下午了。

　　由于楊軍上午不在，關于幹部住房的會議推遲到下午。

　　楊軍泡了一杯茶，拿個筆記本就去了會議室。

　　這次的會議對象，就是集資建房的那些幹部。

　　集資建房的人中，除了幹部外，還有一部分車間主任、組長，以及各個工程師、七八級技工。

　　會議室裡坐了近二百人，本來就炎熱的天氣，顯得更加悶熱。

　　頭頂雖然有吊扇在轉，但依舊驅散不了悶熱的氣流。

　　屋裡的空氣中散發着汗臭味，楊軍剛進去，差點被熏出來，不過他還是皺着眉走了進去。

　　楊軍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然後示意袁凱宗主持會議。

　　“大家安靜一下。
”

　　袁凱宗拍了拍桌子道，

　　“天氣太熱，我們長話短說，現在，我們的幹部住房已經建成，過段時間就能搬進住了，但是如何分配房子卻成了一件頭疼的事。
”

　　“有的人想住樓上，有的人想住樓下，也有的人嫌離衛生間太近，所以就造成了分配不均的狀态，那麼，經過我們領導一緻研究決定，這次幹部分房，不按職位，也不按交錢的先後順序，為了體現公平公正，這次分房靠抓阄決定。
”

　　“你抓到哪間房就住哪間房，任何人都不得反悔，如果你們不滿意抓到的房子，可以私下找人調換。
”

　　“好了，下面我們就開始抓阄。
”

　　袁凱宗說完，立馬有一名幹事抱着一個紙箱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