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路清依舊不放心，便撐了傘，自己出去看。

　　 可葉芬說的路邊，隻有白雪紛紛，沒有一個人影。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阿三忽然冒出，蹲在她肩頭，“主人，他走了，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

　　 “不知道，回去吧，外面可真冷。
”路清刻意不去提顧西風的名字，就是阿三說起，她也總輕飄飄帶過。

　　 汀蘭苑中的花草早已枯敗，雪鋪了薄薄一層。

　　 顧西風似乎還能看到，初雪那日，路清興高采烈在院中打雪仗的場景。

　　 那時候真開心啊。

　　 他做夢都沒想到，那丫頭，竟然真的狠心推開他。

　　 她一定是不想讓自己看到她發病的樣子，她一定是覺得自己沒救了，所以才會離開。

　　 想到此處，顧西風轉頭又走了，沒有撐傘，沒有坐馬車。

　　 就這麼頂着風雪，來到林府。

　　 林府同常府一樣，人少，蕭條。

　　 下人直接引着顧西風到林洛川的主院。

　　 此刻，林洛川正在雪中舞劍。
天地間充滿了凄涼的肅殺之意，遊刃有餘，張弛有度。

　　 有時候顧西風會想，若他也會武功，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林大哥，你之前說，查到清清的所在之處，可是在西門往東二十裡的那個莊子？
”

　　 “對，你去找她了？
她可好？
”林洛川手上不停，黑衣在風雪中有些飄渺，卻也顯得孤寂。

　　 “我找了，可大家都說沒有這麼個人。
”

　　 林洛川手一頓，收了劍，大步朝顧西風走來。

　　 兩人頭發都濕了一片，黑衣上，都鋪滿白的雪，某中程度看來，二人竟有些相像。

　　 進到房間，總算褪去了寒涼。

　　 兩人都取下披風，搭在椅背上烘烤着。

　　 “不應該，從你說了以後，我就派人盯着高韻，他一共去過三次，進的都是同一個宅院，那裡頭，有個姑娘跟路姑娘很相似。
”

　　 “相似？
”顧西風皺眉。

　　 “我的人，無法靠近，一靠近就會被發現。
所以，隻是遠遠地看，但根據你的猜測來看，十有八九就是她。
”林洛川道。

　　 “一靠近就會被發現？
”顧西風有種預感，但他還是猜測問：“難不成是請了高手？
”

　　 “看着不像。
”

　　 顧西風緊蹙着眉，如果不是請的高手，那就隻有一個原因，是路清自己發現的。

　　 畢竟，二十步内，都逃不過阿三的法眼。

　　 “林大哥，你的人，是怎麼被發現的？
”

　　 “不知道，一靠近就有暗器飛來，有一回，還傷了一個兄弟。
”

　　 “是什麼樣的暗器？
”

　　 林洛川起身走到一旁書桌處，從一個木盒子裡，拿出兩枚銀針，“這就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什麼樣的高手，會用這個做武器。
”

　　 看到銀針，顧西風眼睛頓時亮了。

　　 他現在能百分百确定，那人就是路清！

　　 “我知道了，林大哥，謝謝你。
”顧西風起身就走。

　　 見他什麼都沒帶，林洛川便安排了馬車送他回去。

　　 顧西風還想出城，可雪越來越大，常老頭也極力制止他，說白染找了人，明日去顧府鬧事，讓他明日出面，幫顧決度過難關。

　　 顧西風點頭答應，郁悶地回了汀蘭苑，晚飯也沒吃，就這麼木讷地躺在床上。

　　 他确定，路清就在他最後找的那座宅子裡。

　　 可她為何不來見他，是還在生他的氣，還是說，她被禁锢了無法行動？

　　 若是前者他尚能放心，以路清的武力值他也能放心，她能射出飛針，讓林洛川的人無法靠近，證明她現在的身體沒事。

　　 可若是後者……

　　 顧西風越想越睡不着。

　　 腦海裡不自覺地闖入初識高韻時，他臉上總挂着的那抹邪笑，他曾明目張膽地跟他說，想跟他搶女人。

　　 雖說後來他收斂了很多，可保不齊他依舊是那個嚣張跋扈的高韻。

　　 若他真的走極端，把路清禁锢起來，把她藏起來，該怎麼辦？

　　 昨夜就沒睡覺的顧西風，腦子越來越清醒。

　　 知道自己不能再以這樣的狀态下去，索性直接給自己下了藥，沉沉睡去，逼迫自己不要想。

　　 可他卻控制不了夢，路清在他的夢裡，是悲傷的，跟他說，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分開吧。

　　 還跟他說，他們是命中注定的情深不壽，别堅持了。

　　 醒來，已淚濕了一片枕頭。

　　 石斛弱弱開口：“公子，老先生臨走前交代你，别忘了約定好的事。
”

　　 “嗯。
”顧西風淡淡應聲。

　　 跟他爹——顧有仁，顧決——斷絕關系的事，他沒忘。

　　 顧西風到時，顧府門口已聚集了許多吃瓜群衆，手中拎着提前準備好的爛菜葉子，在顧府門口叫嚣。

　　 門後面，顧決被人扶着，忐忑地攥緊了手心，對随從時榮道：“你确定他今日會來？
”

　　 “老爺，今晨我去問了常太醫，常太醫說一定會來。
”

　　 門外，謾罵聲一陣接一陣，都是說顧決抛妻棄子不是人，不配為官等等。

　　 此事，很快驚動了官府。

　　 顧西風在人群後面聽了一會兒，心中一陣冷嘲，顧有仁，顧決，二十年了，你隻怕是沒想到會有今日吧。

　　 真是稀奇，他本人都不記得有妻兒的事，為何旁人記得那麼清楚？

　　 顧西風似乎理解了，在安南縣時，常老頭為何一再說，京城這種地方，能不來就别來，皇宮那種地方，能不進就别進。

　　 冷不丁就會被人吃幹抹淨。

　　 顧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老丈人以前是将軍，現在是中書令，這麼大的後台，都保不住他。

　　 “顧決，你抛妻棄子不是人！
”有人高聲罵道。

　　 顧西風撥開人群，主動邁上顧府的台階，“大家安靜，容我說兩句。
”

　　 “你是誰？
你難不成想包庇這個人渣？
”

　　 “不，我隻是想說句公道話。
”顧西風面色平淡，看着台階下的人群。

　　 馬路對面的屋頂上，兩雙眼睛正直直地盯着這邊。

　　 阿七戲谑道：“天師，我還以為你是來幫老丈人的，沒想到，真是看戲？
”

　　 溫景淡淡瞥了他一眼，“說是看戲，便單純隻是看戲。
”

　　 “真是有夠無聊。
”

　　 “正是無聊，才會喜歡看戲。
”自從三十年前那件事以來，人世間，便沒有能讓他開心的人了。

　　 所以，他喜歡看别人家的戲，給自己找快樂。

　　 “話說，你那個小情人，把你情敵放出來，你不生氣？
”阿七又問。

　　 在他看來，顧思琪喜歡顧西風，而顧思琪又是溫景重複要過的女人，他便自然而然地，把下面那位，當做是溫景的情敵。

　　 “情敵？
呵，他不配。
”

　　 阿七身子往後一仰，翹着腳抖了好一會兒，“倒是，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

　　 “你話真多。
”

　　 “诶，話說，坐在這雪上，你屁股冰不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