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件事,在鹿城極為轟動,宋夫人隻是去走訪親友,也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從不同人的口中,聽說了十幾遍時歡的事,以至于她都有了興趣,那天還特意去看了她。
看那個去姓、改名,登報斷絕關系,毅然決然地跟着江知祈離開的十六歲的女孩。
她孑然一身,走得義無反顧,她看到她被江知祈牽着手,看到她對江知祈哭着說,她什麼都沒有了,而那位呢,溫柔地擦掉她的眼淚,說你還有我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事實證明,有些承諾是不能許的,才幾年,時歡就又是一個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時歡應該沒跟江何深說過,她從前是江知祈的人……宋夫人睜開眼,嘴角劃開一道冷然的弧度。
……
次日早上,時歡被生物鐘叫醒。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沒有拉緊的窗簾傾斜進來晨曦的光芒,落在原木色的地闆上,照出年輪的痕迹。
她看着天花闆,發了一會兒呆。
每次在床上,時歡都會比平時更清晰地認知到,江何深是誰?
他是叢林裡最狡猾的野獸,露出看似脆弱的一面,其實都是為了将獵物騙過來,不費吹灰之力地拆吃入腹。
而她偏偏每次都上鈎。
昨晚到底是怎麼到這一步,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
時歡起床,環顧一圈,江何深不在卧室。
她不急着找他,先下床,從衣櫃裡拿了新的睡衣穿上,再将窗戶徹底拉開,天空澄澈,本來還擔心過年要在陰雨裡度過,現在看,已經有風和日麗的迹象。
而且,今天就是大年三十。
天氣好像真的會影響人的心情,前段時間陰雨連綿,讓人的心情也很難好起來,現在被陽光照遍全身,暖融融的,她也不自覺彎起嘴角。
時歡先去浴室洗漱。
夏特助定的這家酒店,是禹城數一數二的,提供的洗漱用品都是奢侈品牌,她拆了直接用。
旁邊的漱口杯,已經插着一支牙刷,是江何深早上用的。
洗漱完畢,時歡走出卧室,到外面的客廳,也沒有看到江何深,但水壺是熱的,時歡先倒了杯水喝着,順手拿起旁邊的電視遙控器,将電視也打開。
現在是早間新聞時間,她耳朵聽着新聞,手裡拿着手機,想給江何深打個電話。
冷不防聽見主持人說:“……淩晨,海甯區公安局接到群衆舉報,某高檔會所涉嫌聚衆淫亂,警方接報後高度重視,迅速組織警力,展開行動,本台記者跟蹤報道。
”
“淩晨三點,警方突襲某高檔會所,現場一片混亂,畫面不堪入目,當場抓獲涉嫌賣淫人員二十八人,涉嫌嫖娼人員十四人。
”
“據悉,本市知名企業,某某航空董事長的侄子江某坤也牽涉其中,可能還是本次違法活動的組織者,警方已連夜展開審訊。
”
時歡一下擡起頭——誰?
電視裡主持人字正腔圓,義正詞嚴道:“本台呼籲,賣淫嫖娼均屬違法行為,一經抓獲,将處以罰款、拘留等行政處罰。
除此之外,由于個人健康無法得到保障,賣淫嫖娼者極有可能感染性病、梅毒、艾滋等,為了您的身心健康,請拒絕色情活動……”
同時,屏幕裡的畫面也變成抓捕現場,警察将烏泱泱的一群人押上幾輛警車,走在最後的男人,五官俊美,氣質陰柔,别人都是低着頭,盡可能不被攝影機拍到,他卻毫不在意。
時歡雖然不認識江一坤,但他的眉眼和江何深有兩三分相似,能确定是他。
隻是她更好奇——是誰在針對江一坤?
是的,她非常确定,這起所謂的打擊賣淫嫖娼,主要目标是江一坤。
看這些等在會所門口的媒體,攝影機都快怼到江一坤的臉上了,如果沒有人提前安排,普通出警,一般不會來這麼多媒體。
還有剛才的主持人,幾乎是點明江一坤姓甚名誰是哪家的侄子,在這個保護隐私的年代,可以說是不可能的,所以肯定是有人打過招呼。
會是誰呢?
難道不知道江一坤背後是江家嗎?
時歡正在想着,忽然聽見門口傳來門卡開門的滴滴聲。
時歡扭頭看過去,江何深拎着一袋早餐進門。
看到時歡在客廳,他淡聲問:“起來了?
”
時歡看着他,眨眨眼,握着水杯,點點頭:“嗯。
”
一夜過去,江何深徹底酒醒,神态自若地走向餐桌,眉眼恢複往常的鋒銳,仿佛昨晚那個幼稚又較真的江何深隻是幻覺。
他瞥了眼電視機,新聞裡還在播放江一坤的事情,他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并不意外的樣子。
時歡忍不住問:“二少爺,江一坤淩晨被警察抓了,你知道嗎?
”
“知道。
”江何深将早點放在桌上,打開保溫袋,一盒盒拿出來。
他今天少見地穿了淺色的休閑裝,一件天藍色的套頭毛衣,搭配白色長褲,随意又舒适,很有雨過天晴的清新感。
“剛出爐的廣式早點,過來,趁熱吃。
”
“你怎麼知道的?
你昨晚不是已經醉過去了嗎?
”時歡走過去,“那你知道是誰針對他嗎?
這會不會影響到恒安?
”
江何深自下往上擡起眼,居高臨下久了,一個普通的回視眼神,都帶着威懾力:“你的問題怎麼那麼多?
”
時歡抿抿唇:“這是不能問的嗎?
”
“……沒說不能問。
”江何深回答她了,“電視台報道之前,問過夏特助,我早上起來知道的。
不影響。
是宋家。
”
“宋家?
”時歡怔了一下,她的腦子轉得也快,“因為江一坤利用宋薇對付你,宋家不高興被當槍使,所以,反擊了?
”
“嗯。
”
時歡語塞。
江何深挑起眉梢:“怎麼?
沒想到宋家敢這樣?
”
時歡确實沒想到。
一筆寫不出兩個“江”字,就算此“江”非彼“江”,但也是宋家比不了的,他們竟敢這樣做……時歡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低估宋家了?
“你沒有低估。
”江何深好像會讀心術,回答了她沒問出口的問題,順便遞給她一雙筷子,“這是宋夫人的手筆,你知道宋夫人以前是什麼人麼?
”
時歡搖頭。
江何深:“她姓楊,楊家鼎盛的時候,宋家入不了他們的眼,後來楊父被綁架撕票,她獨自撐起楊家,要不是後來公司資金鍊出問題,她不會為了家族下嫁宋清明。
就憑她能在大廈将傾時力挽狂瀾,也能知道,她不是一般人。
”
他介紹宋夫人的過往,時歡聽着聽着,卻領悟到了話外的意思。
“所以,那天在車上,你責怪我擅自去宋家,不是因為我找宋薇的麻煩,而是擔心我在宋夫人的手上吃虧?
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