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深有點惱她翻舊賬，“别想太多，我隻是覺得，雇了三個月嫂不能是吃白飯的，江家從來不養閑人，該什麼人做的事就讓什麼人做，照顧咬咬就是她們的職責。
”

　　 時歡故作懵懂：“可就算咬咬有月嫂照顧，我也不用回主卧睡啊。
”

　　 “……”江何深知道她是故意的，“你愛搬不搬。
”

　　 懶得哄她。

　　 時歡順勢點頭：“那我不搬。
”

　　 江何深：“……”

　　 跟她沒話說，江何深轉身就走，多看她一眼都覺得煩，還想睡客卧？
明天就讓她去睡院子，這個混賬女人。

　　 榮媽剛才一直在場，等江何深離開後，她才敢說話：“二少夫人，您怎麼不搬呢？
您住主卧合情合理，您要是搬回去，就沒有人再敢說您的閑言碎語了。
”

　　 時歡進了浴室，一邊将頭發紮起來免得等會兒弄濕，一邊反問：“他讓我搬出去我就要搬出去，他讓我搬回來我就要搬回來，憑什麼？
”

　　 榮媽磕磕巴巴：“憑、憑他是二少爺啊。
”不然呢？

　　 時歡微微一笑：“我說了，我會讓他求我搬回去的。
榮媽，你看着咬咬，我洗澡了。
”

　　 “好、好的。
”榮媽覺得，二少夫人太異想天開了。

　　 二少爺什麼時候求過人？
何況還是求她回主卧這種事，她想提醒時歡見好就收，小心得不償失。

　　 但她畢竟隻是一個傭人，不能太多嘴，隻好忍住了。

　　 ……

　　 時歡關上浴室門，先卸掉臉上的淡妝，洗了臉，再脫掉身上的衣服。

　　 她不喜歡泡浴缸，大多數時候都是淋浴，花灑一開，均勻的水流傾灑下來，熱氣很快彌漫整間浴室。

　　 時歡一邊洗一邊想今晚江何深說的那些事。

　　 黑匣子，有黑匣子，有黑匣子就能夠知道，飛機到底經曆過什麼事。

　　 宋父是知道黑匣子下落的唯一線索，她也得從宋父身上找到突破口。

　　 時歡吐出口氣，竟然又是宋家，她現在都還不清楚，宋夫人到底是怎麼認識她的，宋父就又是飛機失事的重要人物。

　　 到底是她跟宋家“有緣”，還是江家跟宋家“有緣”？
今晚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隻有江何深沒碰過宋薇這一件吧。

　　 ……

　　 主卧這邊，江何深也剛洗完澡，他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到落地窗邊，眺望遠處的山林。

　　 夜幕籠罩下，看什麼都是影影綽綽，不真實也不清晰。

　　 今晚會跟時歡說那麼多事，他也沒想到，隻能歸咎于那個眼神太能迷惑人，她又太會得寸進尺，而他剛好心情也不算差，才勉強解答她過于旺盛的好奇心。

　　 他将毛巾丢到一旁，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打開電腦，看郵箱裡的工作郵件。

　　 時間悄無聲息地走到十二點，他關了電腦，上床。

　　 剛躺下，他就聞到枕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時歡昨晚睡在這留下的發香。

　　 “……”

　　 江何深将枕頭推遠了，安靜地閉上眼睛。

　　 可能是今晚提起太多次1258航班的事，他剛進入睡眠，就夢見空難那天的事。

　　 他摔在一片向日葵花田裡。

　　 他聞到硝煙的味道，聽到痛苦的呻吟，他尚有意識，知道飛機失事了，飛機墜毀時，帶起一陣大火，大火灼燒着世界，那是其他幸存旅客被火燒到發出的痛苦呻吟。

　　 但那時候他也無能為力，他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和五髒六腑，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感，生命在那一刻是有形的，他“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消逝。

　　 他也不再清醒，開始陷入昏迷，但他心底有一個非常強烈的求生欲望。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人的向生本能，還是有什麼執念支撐着他必須活下去，他在短暫的失去意識後，又醒了過來，爬出了大火。

　　 他躺在地上，周圍是向陽而生的向日葵，它們随風搖曳，他看着日暈，大腦一頓一頓的，像老舊的CD，又像被格式化的硬盤，再之後，他就完全昏厥了過去。

　　 再度醒來，就是在ICU裡。

　　 他看到了病房内的江父和江夫人，也看到了病房外的林景舟和其他好友，幾乎所有他認識、在乎的人都在他眼前，可他還是感覺，心裡缺了一個洞。

　　 他不知道缺少的那一塊，到底是什麼東西？

　　 直到江夫人哭着告訴他，他大哥江知祈沒了，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可能缺的那個角落，就是他那位雙胞胎哥哥，再也回不來了吧。

　　 不是21%的幸存，是79%的遇難，江知祈是那79%。

　　 “……”

　　 江何深在黑暗中睜開眼，夢境消失在眼前，他坐了起來，手肘擱在支起的膝蓋上，手指将額前的頭發往後捋，露出鋒利的眉眼，他按亮手機屏幕，才淩晨三點鐘。

　　 他重新躺下，這次卻再也睡不着，而越睡不着，鼻間那股若有若無的香味越明顯。

　　 江何深莫名有些焦躁，吐出口氣，索性不睡了，披上外套，去了書房。

　　 他坐在沙發裡，開了投屏，重複看珍妮特和鮑勃那段采訪視頻，不到十秒鐘的視頻，這兩年來他看了成千上萬遍。

　　 ——今天有什麼發現嗎？
有發現更多的幸存者，或者是找到黑匣子了嗎？

　　 ——是的，找到了。

　　 ——找到什麼？

　　 ——黑匣子，我們剛剛從八米深的沼澤潭裡，挖到了一個黑匣子。

　　 “……”

　　 江何深的眼睛倒映視頻裡的畫面，全程面無表情。

　　 第二天時歡就發現，江何深的臉色很差，是那種含着風霜刀劍的差，他的氣場本就生人勿進，現在更讓人不敢直視。

　　 傭人戰戰兢兢地伺候着，不敢出一點纰漏，直到江何深出門，他們才敢松口氣。

　　 時歡在小陽台站着，聽到他們在外面的花園議論，說江何深今天心情不好，應該是因為明天是大少爺的忌日。

　　 江何深很忌諱提起江知祈，公館上下都知道。

　　 榮媽看到時歡的背影，走過來：“二少夫人，早餐準備好了，您現在吃嗎？
”

　　 “好。
”時歡轉身走回餐廳，餐桌上擺着腸粉、燒麥、豆漿，又是廣式早茶。

　　 時歡坐下，榮媽将碗筷放到她面前，她道了謝，然後像是不經意地問起。

　　 “榮媽，你在江公館的時間最久，你見過二少爺跟大少爺吵架嗎？
我看二少爺好像不太願意提起大少爺，這兩天心情也不太好，他是很讨厭大少爺嗎？
”

　　 “怎麼會？
”榮媽反而很詫異她有這個想法。

　　 “二少爺和大少爺是雙胞胎兄弟，那可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關系，二少爺怎麼可能讨厭大少爺？
二少爺不太想提起大少爺，是因為難過呀，他們倆兄弟小時候的關系可好了！
”

　　 時歡咬了一口燒麥，輕輕道：“是嗎。
”

　　 榮媽知無不言：“是啊，老爺對二少爺比較嚴厲，大少爺疼弟弟，小時候大少爺經常代替二少爺受罰，别說，他們性格雖然不一樣，但雙胞胎就是雙胞胎，大少爺模仿起二少爺，連老爺都沒有認出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