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05節
看着莫懷走遠的背影,蘇殷搖了搖頭,手中的拂塵換了個方向。
天子今日發了好大的脾氣,他今日若是請不來丞相大人,宮中的人都得遭殃。
去平常大臣府中,他何至于如此卑微。
也隻能是丞相大人了。
天子那脾氣,也就丞相大人也治一些。
第六十六章
一輛馬車入了宮廷。
蘇殷敲響了禦書房的門:“主子,丞相大人來了。
”
裡面傳來天子冷哼的一聲:“讓他出去。
”蘇殷摸了摸腦袋,主子即便生着氣,在丞相大人面前性子都還算好。
若不是沾了丞相大人的光,此時他如何都要得一個‘滾’走。
謝欲晚垂着眸,淡淡看了一眼,轉身欲走。
蘇殷一邊追着,一邊大聲道:“丞相大人走了。
”
禦書房的門一下被打開,謝欲晚也止住了腳步,不過半刻,身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咳嗽聲。
天子徐允德站在門前,又咳嗽了兩聲。
謝欲晚一怔,轉身回眸,平靜道:“身體不好,就不要生氣了。
”
蘇殷又摸了摸腦袋,謝丞相您看這是勸人不生氣的話嗎。
徐允德面上維持着冷色:“不是你要同朕下棋,今日若是朕赢了——”
謝欲晚望着許久未見的友人,沉默了一瞬,聲音還是輕了些:“不下棋了,喝茶吧。
我前些日去江南時,路過茶園,采了些茶。
”
給了台階,蘇殷立馬接上:“丞相大人還特意去江南為陛下采茶,真是有心啊。
丞相大人将茶葉給奴吧,奴去為殿下泡上。
”
天子也默許了,謝欲晚将手中的錦盒遞給蘇殷,進了禦書房。
入了門,謝欲晚行了禮。
天子坐在龍椅之上,眸色複雜地望着下面的友人。
他生來病弱,逼宮之時中了計,毒箭擦着他的脖頸而過。
從登基那一刻起,他便知曉,他沒有今年可活了。
禦書房沒了其他人,他也沒了天子的架子。
從前落魄時,他多狼狽的一面,身前的這個人都見過。
徐允德一邊咳嗽着,一邊輕聲道:“雪之,朝廷局勢你甚至比朕這個帝王還要清楚。
司家的事情,你需給我一個解釋。
”
謝欲晚望着高座之上的人,他能記起來的,隻有幾年後那方皇陵。
“沒有解釋。
”
他淡聲道。
“雪之!
”天子站了起來,聲音帶了些難隐的怒火:“你知道這件事情若是旁人,此時早已屍首兩異。
朕需要一個解釋。
”
謝欲晚望着強撐着身體的天子許久,語氣軟了一分。
蘇殷剛推門進來,就聽見前面的丞相大人平靜說道:“陛下,何為明君,何為仁君,何為君?
”
蘇殷的手都軟了一分,若不是平日練的膽吊着,手中的茶早已摔了下去。
他眸色複雜地望着面前的謝欲晚,丞相大人明明知曉隻要他認真說,陛下一定會聽的。
這般激怒陛下,是因為什麼?
蘇殷的到來很微妙,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講話。
徐允德手中的硯直接砸了下去,謝欲晚的額角出現一抹紅。
“謝欲晚!
”
天子臉氣得漲紅,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謝欲晚淡淡看着,對着旁邊的蘇殷道:“黑血出來了,去請大夫。
”
......
蘇殷愣了,恨自己馬車上多提了一嘴陛下的病。
他顫巍巍望向龍座上嘔血的天子,小心道:“那、奴去請太醫了,陛下您也别太、太氣。
”
說完,他放下了茶,轉身出了禦書房。
禦書房内又隻有他們兩人,謝欲晚走上前,謹守着君臣之儀,将幹淨的帕子遞過去。
徐允德接過,一時間怒又怒不得,最後用帕子擦着血,望着謝欲晚額角的傷,揮了揮衣袖。
“雪之——”天子語氣已經柔和了許多,看着模樣也不準備計較司家的事情了。
青年應了一聲:“陛下,何為君?
”
徐允德嘴角沉默了下來,他望着面前的青年,知曉雪之應該是察覺了什麼。
病弱的天子一下子又虛弱了不少,他坐在龍椅之上,像是一支已經走到終點的蠟燭。
謝欲晚望着垂眸的天子,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
“當年那一場夜宴中,被殘害的寒門學子數十人,四年來無人為其伸冤。
前些天臣查到了一些事情,陛下想聽嗎?
”
他語氣平淡,天子卻垂下了眸。
“雪之,别說了。
”
青年淡淡望着曾經同他夜話海晏河清的知己,如今龍椅之上滿目頹然的皇,一字一句道:“原來是禦史大人長子——司公子司禮。
”
“别說了。
”徐允德輕聲道。
謝欲晚沒有再說,隻是靜靜地看着天子。
天子一直垂着眸,許久都再未說話。
那壺茶擺在他們之間,熱氣緩緩消散。
待到再看不見熱氣,天子望向了台階下的青年。
“謹玉登基之後,司禮會死于急症。
”隻是這一句,已經讓病弱的天子疲憊地閉上了眼。
謹玉是廢太子徐沉禮的字。
謝欲晚沉默了許久,不曾應答。
*
隔日。
司禦史家的公子司禮死于急病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在姜府中姜婳聽見這一消息時,怔了一瞬。
雖然她厭惡司禮,但是這是她又一次意識到,原來這世間的命,都是這般的渺小。
一根白绫,一方湖,一場急病。
正想着,晨蓮從從前擺放着雜物如今安置着盎芽的地方走了出來。
晨蓮對着姜婳搖了搖頭。
姜婳一怔,輕聲道:“還是不認識人嗎?
”
“不認識,隻是口中喊着什麼‘不要’、‘不要’。
”
那日盎芽醒來之後,就不認識人了。
見了她和晨蓮,就抱緊自己的手臂,向着角落裡面躲去。
她暗中尋了大夫,大夫趁盎芽熟睡之際為其診了脈。
隻是大夫說,盎芽脈象一切正常。
姜婳沒有法子,隻能将盎芽暫時安置在從前的雜物房裡。
姜婳望着關着的門,歎了口氣。
從前她也見過瘋傻的人,有些人過幾日便好了,有些人一生都瘋瘋傻傻的。
她說不清,也不知曉盎芽陡然不識人的原因。
她靜靜想着,晨蓮眸垂了一瞬。
晚膳時,姜婳去給盎芽送了膳食。
她望着躲在角落裡面的人,輕聲道:“你别怕,吃糖嗎?
”
她溫柔地将一顆饴糖遞過去。
不是橘糖的那些,是晨蓮在大街上為她買的,也很甜。
盎芽依舊往角落裡縮,但是姜婳一直耐心地舉着手。
盎芽頭偷偷往糖的方向看,随後一點一點地爬了過去,手攥緊一點糖紙,很小動作地往外拉動。
從始至終,姜婳一直耐心又溫柔地看着她。
盎芽将糖拿到手中之後,立刻捏緊,警惕地望着姜婳。
姜婳從懷中又拿出一顆,動作極慢地為盎芽掩飾如何打開糖紙。
纖細靈巧的手指慢慢剝開了糖紙,露出糖黃黃的肚子。
盎芽也被她手上的動作吸引。
剝出來之後,姜婳用帕子包着遞給她:“兩顆都是你的。
”
盎芽頓時傻笑了起來。
姜婳溫柔看着,有些心疼。
她望着盎芽,輕聲道:“好好用膳,明日我再來看你。
”
其實隻是隔着一道門,但姜婳不太忍心看見盎芽這幅模樣,故而隻是在晚膳的時候去看一看。
姜婳輕聲關上了門,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原本癡傻的盎芽沉默地看着手心中的糖。
她如人前一般,蜷曲在角落,埋住自己所有的神色。
姜婳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深處的一個盒子,拿出了她為謝欲晚寫的賬本的廢稿。
廢稿上是一些同商陽無關的賬,她一頁一頁翻着,最後眼眸停留在一行字上。
“七月十五,王尚書之子同靜王府長甯郡主成婚,随禮。
”
她怔了一瞬,忙在腦海中回憶起關于王尚書的一切。
三代老臣,古闆守舊,不喜謝欲晚——
但是是個正直的大臣,在她同謝欲晚成婚第五年,另一樁貪污案被在王尚書檢舉之下被告破,平反了之前被冤死的大臣的冤情。
姜婳眸一凝,手中捏着的一張紙滿是皺痕。
她想着那日看見的于陳的側臉,想起那日紙筆下書寫的苦難,她眸沉了沉。
做了決定,姜婳将那方裝着姜府罪孽的盒子從櫃子底部翻出來,小心地重新檢查了一遍字迹——
從頭翻到尾之後,她将這一疊紙慎重地放入了木盒之中。
尋到了合适的人,剩下的日子,她便該想想,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将東西交給王尚書了。
......
以她現在的身份,她根本接觸不到朝中重臣。
即便因為謝欲晚學生的身份,會有一些宴會邀請她。
但是赴宴的大多是些年輕尚未成婚的公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