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牛二愣神的工夫裡，夥房裡其他民兵也吃得差不多了。

　　 小石頭等幾個兵丁又進了來，組織大夥兒收拾碗筷和桌椅——

　　 兵營裡臨時修建的夥房，并不夠容納五百人。

　　 沈遇将一衆兵丁分成兩撥，第一波吃完了才輪到第二波。

　　 隔日兩撥人用飯的順序再進行調換，誰也不用擔心不公平。

　　 與小石頭他們交好的兵丁見了，忙把人攔下了，說：“我們自個兒收拾就成。
倒是你們幾個，這麼冷的天，特地跑進城裡為我們取飯，快别折騰了，先吃飯！
”

　　 小石頭笑嘻嘻地說不用，“我們都不餓。
教頭夫人招待過我們了！
”

　　 他們一行人出發的早，午前就到了宋記。

　　 那會兒正值午市，宋玉枝才把鋪子裡要售賣的熱菜做完，送到了大櫃台上。
給兵營的飯食由葉兒葵兒負責，還未出鍋。

　　 宋玉枝就請他們先等着。

　　 小石頭他們幾個年歲都不大，從前在家卻是都幹慣了活計的。

　　 幹等着也無聊，幾人就幫忙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宋玉枝見了，自不會虧待他們，就一人給他們盛了一碗骨頭湯。

　　 順帶還附贈了幾根大棒骨，讓他們吃着玩。

　　 “教頭夫人可好了，說那是午間煮‘麻辣燙’剩下的湯，讓我們别嫌棄。
我們哪會嫌棄呢？
那湯水一點不油膩，熬的白白的，一點油花都沒有，可能是因為煮過别的菜，滋味可豐富了，有菜味又有肉味，一點都不寡淡，可香可好喝了。
”

　　 一邊繪聲繪色地說，小石頭一邊比劃，“那大棒骨有這麼粗，這麼長！
都快趕上我胳膊了。
上頭的肉都被熬化了，但還剩下一些，吃進嘴裡又軟又爛，再把筷子往裡頭一伸一戳，對着嘴那麼一吸，滿嘴油汪汪的骨髓，又鮮又肥美……”

　　 跟他一起去取飯食的兵丁，沒有小石頭口齒伶俐，便沒有打斷或者插嘴，但卻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回味的神情，甚至還有人不自覺地咂巴起了嘴。

　　 光看他們的反應，大夥兒就知道小石頭沒有誇大其詞。

　　 一衆兵丁雖然才吃飽，但很多兵丁跟小石頭年紀相仿，那胃跟無底洞似的。

　　 故而當即就有饞蟲被勾出來的人問：“那‘麻辣燙’是個啥？
用那麼好喝的骨頭湯煮？
”

　　 還有人好奇心更旺盛，問宋記是咋樣的？
裡頭還賣啥吃的？

　　 小石頭很耐心地給衆人解答了。

　　 “麻辣燙就是用骨頭湯燙自己要吃的菜，常見的肉菜和蔬菜都有，煮熟了再淋上番椒油、麻汁那些，看着可好吃了！
一碗也不過幾十文。
”

　　 “除開這個，還有各色家熱菜，宮保雞丁、油焖大蝦、四喜丸子、紅燒肉……天南地北什麼口味的都有，要不是聽人說，好些菜我都叫不上名字呢。
都是按勺賣的，一勺子也就三五文錢。
”

　　 “還有限量供應的烤鴨呢，一整隻鴨子放進明火爐裡烤出來的。
烤的金黃金黃的，看着就酥酥脆脆，就叫人直流口水。
那個貴，一隻就要幾百文。
”

　　 一番描述下來，衆人都對宋記心生向往。

　　 有人懊悔：“早知道我前兩日操練就更賣力一點了，就也能跟着你們去取飯食。
”

　　 有人則計劃起了旁的，“烤鴨咱們是買不起了，但是麻辣燙和熱菜聽着不貴。
回頭等發了工錢，我要去吃。
”

　　 “我也要去。
花幾十文，咱們撮一頓！
”

　　 “别忘了我！
到時候咱們拼一拼，把宋記的菜都嘗一遍。
”

　　 小石頭大費周章說這些，可不隻是為了給宋記拉生意，最後又道：“我沒讀過幾天書，也不會啥算術。
可我有眼睛，我看得出宋記生意有多好。
咱們兵營這點‘買賣’，對宋記、對咱教頭夫人來說，跟蚊子腿似的。
人家要是光想着掙銀錢，犯得着掙咱們的嗎？
多黑心的人，才會在背後說咱教頭夫人不好啊！
”

　　 說着話，小石頭意有所指地看向角落裡的牛二。

　　 經他這這麼一提醒，吃飽喝足的衆人才想起來還有筆賬沒算呢。

　　 都不用小石頭出手，有人上前把牛二給扯了起來。

　　 牽扯到了肩胛上的傷處，牛二痛得龇牙咧嘴的，嚷嚷說：“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都是自家兄弟，動手動腳的幹啥？
！
”

　　 其餘人才不管他，“你這厮，暗算教頭在先，編排教頭夫人在後。
誰跟你是自家兄弟？
”

　　 “就是。
老子天生耳根子軟，還真被你說得心裡犯嘀咕！
你快滾出兵營，我們可不跟你這種人為伍！
”

　　 牛二本也沒準備待下去。

　　 但他自個兒走和被人趕出兵營，明顯是不同的。

　　 後者傳出去他要被十裡八鄉的父老鄉親笑話死！

　　 他梗着脖子道：“我啥時候編排教頭夫人了？
我就說了她一個弱質女子，在碼頭上讨生活不容易。
又說了知州大人用真金白銀給咱們買宋記飯食……你們心裡咋想，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

　　 這番厚顔無恥的發言把一衆兵丁都給氣壞了。

　　 偏一般人又說不過他，口齒最伶俐的小石頭此前又不在場。

　　 衆人隻能怒目瞪他，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

　　 “反正我都不是亂說，兵營之内也不能動粗。
你們要是想挨軍棍，盡管放馬過來。
”牛二志得意滿地昂着下巴，背起雙手就準備往外去。

　　 剛到營帳門口，牛二跟人打了個照面。

　　 來人是一大一小兩個半大小子。

　　 大的十來歲，小的才七八歲，看着都頗為面生，穿的也不是兵營裡統一制式的粗布短打。
而是看着還很新的細布襖子。

　　 牛二看過一眼，隻當對方是才來報到的新兵蛋子，一面嘀咕：“這麼大點就來當兵？
”

　　 一面徑自往外走去。

　　 那七八歲大的小子卻伸手把牛二給攔住了。

　　 “牛二，你當真沒有亂說嗎？
不是你言之鑿鑿地給大夥兒說，我們宋記收了霍知州的九文錢一個人的飯錢嗎？
”

　　 牛二被迫站住了腳，愕然道：“你是宋記的人？
你剛又不在，你咋知道我前頭說了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