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花廳裡氣氛有些凝重,鄭纓扶著腰坐在堅硬的實木雕花椅子裡,不著痕跡地按了按自己已經有些酸痛的腰。
傅夫人坐在主位上翻看著手中的帳冊,臉色越發的陰沉起來。
鄭纓的目光落到了她對面的人兩個人身上,那是傅夫人的親哥哥傅鈺城和傅鳳城的親舅舅親舅媽。
馮夫人的臉色也並不好看,她還在為自己兒子昨天的遭遇憤憤不平,卻不敢頂撞傅夫人隻能擺出這樣的臉色來。
馮繼業臉上卻滿是擔憂和愁苦,看著正在翻動帳冊的傅夫人慾言又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傅夫人將手中的帳冊往地上一扔,沉聲道。
馮繼業搓著手有些忐忑地看著妹妹,「小妹,這事兒…也不能怪我們啊,實在是那姓冷的太狡猾了。
她說讓西北宋家斷了咱們的貨…原本還以為是說說的,誰知道竟然還真的……」
下午他們突然接到西北那邊廠主的消息,說是這兩個月礦場出了問題機器還壞了,產量低下無法按時供應他們需要的貨。
對方的態度和善卻也非常強硬,表示願意按照協議賠償他們損失。
但是對他們再三要求希望按時供貨的請求,對方卻完全不接茬。
馮繼業有些懷疑,「小妹,冷家那丫頭能有那麼大的能量?
該不會是我那大外甥……」
馮繼業不相信冷家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影響西北宋家,西北的宋野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冷家要是有這個本事,哪裡還會沒落至此?
傅夫人臉色有些陰沉,她心中也有這個懷疑。
但是這會兒她卻不想跟馮繼業掰扯這個……「大哥,你覺得東拉西扯有用嗎?
」
馮繼業臉上的表情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這話是怎麼說的?
」
傅夫人冷笑一聲,「你們才接手這些產業多久?
我先前是怎麼交代你的?
別的我懶得跟你說,從銀行和錢莊拿回來的那六十萬在哪兒?
」
馮繼業一臉正直,「不是跟你說了,那些錢都拿去擴大生產買地建廠房了嗎?
小妹,咱們是一家人,你這麼懷疑大哥是不是太過分了?
」
傅夫人冷笑一聲,「買地建廠房?
地契呢?
」
「這個……」馮繼業眼睛轉得飛快,傅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我當初就不該將你們留在雍城!
」
聽了這話,坐在一邊的馮夫人就忍不住了。
不顧丈夫地阻攔站起身來,「小妹,你這話說得可真輕鬆啊。
你以為我們想留在雍城?
這麼多年你在傅家享福,我們沾過你半點光沒有?
好不容易求你一次,結果你瞧瞧你辦的是什麼事兒?
現在你兩個侄子都廢了,你高興了吧?
」
「你怪我?
」傅夫人臉色一沉,「你們要是安安分分的,誰能對你們怎麼樣?
馮兆輝自己作死要去招惹衛長修難道不是你教子無方?
」
馮夫人當下被氣得沖昏了頭,做親娘的哪裡能容忍別人罵自己的兒子?
馮夫人尖聲道:「我教子無方?
你倒是教個好的出來啊。
至少我兒子沒有去偷嫂子!
要不是你兒子命好身在傅家,做了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早就被人亂棍打死浸豬籠沉塘了!
」
坐在旁邊的鄭纓無辜受連累,臉色不由得一白。
「你給我滾出去!
」傅夫人碰地一聲摔了桌上的茶杯厲聲道。
馮夫人冷笑一聲,揚起下巴道:「你是傅家當家夫人你了不起,我們得罪不起你!
但是你也別忘了,是馮家把你養大的,沒有馮家能有你今天……」
「住口!
別說了!
」馮繼業看到傅夫人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了,連忙將妻子拉了回來,「別說了!
」
馮夫人心有不甘,但是被丈夫這一攔到底也找回了幾分理智,她也不想真的把傅夫人得罪死了,當下輕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再說話。
拉住了妻子,馮繼業才有些尷尬地對傅夫人賠笑,「小妹,你大嫂隻是一時衝動,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
傅夫人沉著臉道:「滾出去!
」
「這……小妹,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別……」
「我說出去!
」傅夫人厲聲道。
旁邊鄭纓連忙開口,「舅舅,舅母,不如你們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
馮繼業也不想直面傅夫人的怒火,當下就答應了下來,「好好,我們先回去。
阿纓你好好照顧小妹,彆氣壞了身體。
對了…還有宋家那個事兒,小妹你可得好好問問大少,這事兒不能馬虎啊。
」
說完也不等傅夫人再趕人,馮繼業就拽著妻子飛快地出門去了。
傅夫人死死地瞪著兩人,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
大廳裡一片寂靜,鄭纓站起身來重新倒了一杯茶端到傅夫人跟前,「娘,您消消氣。
舅母那人一看就是混不吝的,您跟她置氣犯不著。
鈺城回來如果看到你氣壞了自己,可該著急了。
」
傅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鄭纓神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你還挺著這麼大的肚子,別站著了,好好坐下吧。
」
鄭纓微笑道:「謝謝娘關心,我不礙事的,侍候娘是我的本分。
」
「咱們家啊,也就你懂事了。
」傅夫人嘆氣道。
見傅夫人緩過來了,鄭纓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傅夫人有些擔心地問道,「娘,這事兒真的是大哥做的?
」
傅夫人垂眸道,「老大跟宋家的宋朗這些人都有交情,若是他出面倒是不無可能。
」
「若真是這樣,這事兒隻怕不好辦。
」鄭纓擔心地道。
確實是不好辦,親娘跟親舅舅合謀想要奪兒子的產業,卻被兒子給反過來卡住了脖子。
這事兒傳出去隻怕都沒有人信,關鍵是這件事傅夫人還不能鬧大了。
如果鬧到督軍跟前,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傅夫人垂眸思索著,半晌才道:「回頭我找人向宋家打聽打聽情況再說。
對了,你舅舅到雍城了嗎?
」
鄭纓點頭道:「前兩天就到了,舅舅在警局裡受了些苦,我娘這兩天正給他調養呢。
」
傅夫人道:「馮家的人你也看到了,當不得大用。
如今我手底下也沒什麼人,回頭讓你舅舅先在這邊幫忙看著幾天吧。
」
鄭纓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道:「好,娘。
我回去就跟舅舅商量。
」
傅夫人有些頭痛,「這次的事情委屈你舅舅了,你讓他放心,以後鈺兒不會虧待他的。
」
鄭纓笑道,「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放心的?
」
看了看傅夫人,鄭纓還是忍不住問道,「娘,舅舅…您既然知道舅舅家是這樣的,怎麼還將廠子交給他們打理呢?
」
傅夫人道:「畢竟是鈺兒的舅舅,如今老家他們是回不去了,不留在雍城他們還能去哪兒?
我原本想著…鈺兒也沒幾個兄弟姐妹,他們遭了這一回罪總該長進一些了,以後也能給鈺兒幫幫忙。
沒想到還是這麼不成器!
」
鄭纓點了點頭,低垂的眼眸微閃。
她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
但是傅夫人這樣說她自然也就這樣聽了,彷彿當真完全信任傅夫人所說的話一般安慰道:「是他們辜負了娘的信任,娘還要放寬心才好,千萬彆氣壞了身體。
」
傅夫人看看她的腹部,笑道,「我有什麼好不寬心的,我還要等著抱孫兒呢。
」
「夫人,宮醫生來了。
」門外管事通報。
傅夫人微微挑眉,「請宮醫生進來吧。
」
片刻後宮醫生從外面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鄭纓才對傅夫人點頭道:「夫人,下午好。
」
傅夫人抿了口茶,輕聲道:「宮醫生辛苦了,請坐吧。
」
宮醫生謝過了走到鄭纓對面坐了下來。
等到傭人端了茶上來又退下,傅夫人才開口,「辛苦宮醫生這麼遠從北方過來,不知鳳城的傷怎麼樣了?
」
宮醫生眉頭微鎖,顯得有幾分沉重,「不瞞夫人,大少的右腿還好,左腿的子彈沒能取出來,跟幾個月前老師看的結果差不多,雖然沒有惡化,但是也不太可能好轉。
」
傅夫人皺眉,就像是每一個為兒子擔憂不已的母親一般,「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
宮醫生搖頭,「那顆子彈的位置太危險了,如果強行取出有可能傷到傅少的腿骨甚至是神經,到時候後果可能更加嚴重。
」
「多嚴重?
」
宮醫生道:「整個小腿完全壞死,截肢,甚至…死亡。
」
如今外科手術的風險並不小,不僅僅是醫生的技術問題,很多病人都是因為手術後感染或者併發症而死的。
傅大少當初那樣的傷,能恢復到現在的模樣已經是相當驚喜了。
傅夫人沉默不語,宮醫生以為她在擔憂難過,出聲安慰道:「夫人,當初我老師沒有強行取齣子彈,就是覺得這世上能人不少,或許國內國外還有醫術更加精湛能夠完全治好大少的人呢。
所以夫人也不必過於失望,如今首要的還是讓大少日常做好保養,莫要在找到醫生之前自己就先毀了。
」
傅夫人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宮醫生覺得,鳳城的傷還能撐多久?
」
宮醫生沉默了一下,道:「三年,如果三年內還是不能解決問題,就算以後再有辦法傅少的腿隻怕也無法恢復了。
」
傅夫人拿起帕子摸了摸眼角,點頭道:「我知道了,辛苦宮醫生了。
以後也還要勞煩宮醫生,我讓人為你準備好了院子,不如你先去休息。
如果有什麼缺少的,儘管跟下人說就是了。
」
宮醫生點頭起身,「那我就先告退了。
」
「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