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景淵清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陰閏
“西蜀…以慶濟方領兵,攻伐隴地,聽聞…有大真人現身,還不止一位。”
“趙國出動了北方仙門的燭魁,而衛懸因…也出手了!”
大漠之上風沙滾滾,绛袍青年停在金燦燦的陣法基座之上,遙遙望向北邊,目光中滿是思慮。
“好大的陣勢,連衛懸因都出手了,這是真有了大動幹戈的心思!”
他面上有了些冷笑:
“莫不是看着楊銳儀在東邊連克連勝,收複江淮,他心裡實在憋不住了,也要取得些功績來。”
可依李绛遷看,慶濟方與楊銳儀看着是地位相近,實則是兩種人,甚至處境也大有不同:
‘楊銳儀雖然不算什麼英雄人物,可至少也能當得起一句,能容而有雅量,厚恩而無苛舉…慶濟方在這一點上比他差遠了!’
而大宋如今可以說是毫無疑問的正統,哪怕這位太益真君修為再高,卻也不過是個後輩,在這方面的手段與陰司有極明顯的差距,西蜀如今的氣象,越看越像是個偏安一隅的小國。
“總歸是件好事…隴地打的越激烈,對西蜀的傷害就越大,等到他們大戰結束了,想必人人帶傷,來湖上時也少幾分實力。”
李绛遷思慮了一陣,道:
“曲巳山可有消息?”
聽了這話,跟前的丁威锃搖頭,李绛遷隻好歎氣,道:
“盯好局勢。”
他當即吩咐了人前去金羽打聽一下北方之事,這才從大漠乘風,當即穿過湖上,一路往北而去,很快見着景色變化,一座雄山浮現而出。
正是镗刀山!
李绛遷先往山中落了,假意以神通感應,道:
“司徒将軍可在?昶離前來拜訪!”
他如此一喚,很快就從山中迎出來一個青年人,深深地行了一禮,道:
“禀真人!我家大人早早閉關了…”
“哦?”
李绛遷那雙金眼随意的掃視一番,淡淡地道:
“你是何人?司徒将軍這是閉死關了?”
“在下司徒旭,回真人的話,我家将軍确實已經閉關許久…”
李绛遷假意詢問,實則靈識已經勾連查幽,傾瀉而下,将眼前這座雄山看得一清二楚。
‘洞府中空無一人,根本沒有什麼司徒霍!’
‘他不在此地…甚至有可能不在江南!’
他甩袖駕風而去,心中則冷靜的盤算開了:
‘無論是不是算計,事到如今,司徒霍大概率一定不會回來。’
既然如此,李绛遷太虛的道路自然而然持續向東,越過腳底的茂密河網,那一座仙山很快在眼前迅速放大:
‘都仙道!’
不錯,他要找的人赫然是這位邺桧真人——白子羽!
白子羽雖然不算什麼極有名的人物,在南北之争中亦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之舉,可這是因為這位真人暗暗想着趁勢倒戈,自然不曾盡力…
雖然李绛遷明白,邺桧隻是為了自己的道途,可正是因為邺桧隻在乎道途,兩家之間便沒有什麼可以繼續對立的餘地了:
“他手中的雷霆也好,火焰也罷,甚至那幾道術法,沒有一個是尋常貨色,聽聞還有靈寶在身,如果能得到他的全力相助,其實不比司徒霍差多少。”
都仙道的這座山門在江淮大地上其實并不顯眼,或者說江淮除了镗刀、小室兩山根本無險可守,又經過了多年戰亂,腳下顯得民生凋敝,遍地荒蕪。
李绛遷乘火而降,卻見着早早有一踏着紫水、着兵甲的身影在此地等候,見了李绛遷稍稍一禮,恭聲道:
“見過殿下…真人已經在内等候了。”
李绛遷靈識一掃,便知道眼前的不過是個神妙凝聚的一類戍衛,隻是『都衛』擅長此道,故而看上去很是靈動,于是不動聲色地笑道:
“真人知道我要來?”
這戍衛恭聲道:
“大人見了西蜀兵動隴地,便知殿下會來,特地命我在此地守候。”
李绛遷心中暗贊,一邊若無其事地踏入山間,便見道觀小巧,人煙稀少,整座山上幾乎沒看到什麼人影,除了一些灑掃庭除的雜役,便隻有一兩個管家人了。
“殿下來了!”
見着主殿之中邁出一人,生得極為年輕,雙目靈動,滿是笑意,好像有多親熱般走上來,輕聲道:
“我這些日子忙着采氣,又怕昭景道友不待見我,遲遲不曾往湖上去,反而要殿下來見我,真是怠慢了。”
“真人客氣!”
李绛遷上下打量一陣,笑道:
“怎地不見什麼人影…可是缺少弟子…”
邺桧微微搖頭,頗為自然地道:
“也不怕殿下笑話…往日裡折騰這個都仙道,一是給晚輩找一條路子,後來也不過是擁地自重,謀劃風雲而已…如今嘛,龔霄去了宋廷,我入了仙儀司,這都仙道…也不必這樣折騰了,随意找一兩個人伺候即可。”
“龔霄道友…我記得他。”
李绛遷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異彩,邺桧卻不多說了,領他在殿中坐下,靜靜地道:
“殿下為何而來,我已明白了。”
他那雙眼睛幽幽地注視着李绛遷。
‘爽快。’
對于邺桧這種算計頗多的人,李绛遷一句話也不用多說,對方便明白自己此刻最需要什麼…既然這位邺桧真人半句話也不多說,李绛遷也不再遮掩,笑道:
“既然如此,道友開個價罷。”
他那雙金眸灼灼有光,顯得很是冰冷:
“我要的是真人全力出手…少一分少一毫都不行!”
邺桧站起身來,負手沉吟,雙眼中流露出自信之色,輕聲道:
“這一點,殿下不必擔憂,隻要貴族能滿足在下的條件,白某絕不會讓貴族失望…毫不客氣地說…”
他笑道:
“要是動起真格,眼下的宋國,除了魏王,還沒有哪個三神通是入得了白某眼中的。”
李绛遷不曾想到他如此自信,心中略略高看了一分,道:
“既然如此…真人又有何所需呢?”
“嘎吱…”
大殿的門扉驟然緊閉,隔離内外的陣法運轉,李绛遷一下警惕起來,邺桧的笑容則逐漸淡去,輕聲道:
“白某…要練一枚玄丹,少這麼一道靈氣,尋遍天地而不得,思來想去,此物位在『太陰』,恐怕隻能找貴族了。”
“哦?”
李绛遷心中警惕,面上隻緩緩搖頭:
“邺桧前輩何出此言?”
白子羽笑着看着他,輕聲道:
“望月湖是元府故地,狐屬的大人又與元府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無論貴族是自己有也好,是從狐屬那裡得到的也罷,甚至是替魏王搜尋太陰靈物之時順道得來,我隻要這一道靈氣…别無他求!”
見李绛遷搖頭,邺桧眉宇中有了一絲笑意,道:
“道友不必這樣防着我,從當年昭景道友承接玄嶽因果,到了後來南北征戰不休,我始終都是這一個念頭,貴族與我不是敵人,也不會是敵人。”
李绛遷搖頭,失笑道:
“也不知什麼靈氣…叫前輩這樣苦尋。”
邺桧親自為他滿上茶水,道:
“自然不可能是【太陰月華】——我還不曾狂妄到那種地步,這一道太陰閏置之氣,乃是天地之常有,近古稀少罷了,前些年還是有蹤迹的,隻是這種東西如果臨時要找,也不可能乖乖從天上掉下來。”
他靜靜地道:
“叫做…【陰閏夷氣】。”
“【陰閏夷氣】?”
李绛遷目光微微變動,一瞬間有了異彩。
無他,此氣正是李曦明當時從純一道所得的【青階無漏丹】的重要材料!
這青年本就多疑,聽了這話,幾乎有一種前後必關聯的預感沖上心頭,心中微微震動:
‘不錯…那三種丹方,是純一道自己取出來的,有沒有可能…邺桧是從純一道打聽過消息?’
‘不對…兩方的立場幾乎不可能站在一起,如果要試探,為什麼要給三道丹方…再者…邺桧沒有這個大費周章去試探的必要…’
他先是不動聲色,按耐住心裡的疑惑,皺眉道:
“【陰閏夷氣】?”
邺桧亦在觀察他的神色,于是點頭,答道:
“此物說珍惜也珍惜,說常見也常見,聽聞乃是【清陰母藥】分置之時散出,其實每次産生的分量并不少…在古時此物也不算珍貴,很多道統都有保存,隻是如今【清陰母藥】少了,便不常見。”
李绛遷隻聽是怎麼來的,暗暗記在心裡,忌憚算計,抿茶不言。
邺桧卻幽幽地道:
“我想,魏王的傷勢一定愈合的比尋常修士要早,這不是我的猜想,而是天下的共識,擁有狐屬支持的李氏,雖然拿不出太陰月華,手裡卻一定不會少太陰靈物。”
其實兩方都是聰明人,李绛遷也明白,自家父親最後一定會出關,要麼是修為上不對,要麼是時間上不對,自家不缺太陰靈物的事情肯定是藏不住的:
‘無非這個【有】到底到了哪一種地步…其實有【闡玄賜璘黜法】,這東西自家妹妹給他整一壺當茶喝都沒問題…’
他面上苦澀一笑,搖頭道:
“真人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推心置腹,問題并不在此處,一來,具體有沒有此物,我是不清楚的,要問上一問,二來…這本質上不是這一道珍貴靈氣的問題,而是要麻煩他人,多一道人情的問題…”
李绛遷神色鄭重,眼神複雜,讓邺桧微微一沉,其實根本不用他多說,隻是這麼一點,這位真人已經若有所思:
‘果真要求人…不好辦了…’
他邺桧經曆豐富,怎麼不知道李绛遷的意思?
‘東西并不掌握在李家手裡,貴重與否并不重要,讓李氏向狐屬開一口的價值,很可能已經超過【陰閏夷氣】本身了…礙于種種,他不能向我明說…’
當然,邺桧也不知其中真假,可在他看來,真假根本不重要,他想得到【陰閏夷氣】,最直接的門路就是李氏,除了這湖上世家,還有哪家是敢說明确有某道太陰靈氣的?如若李绛遷就是堅持有這麼回事,那假的和真的有什麼區别呢?
他面色沒有半點不愉快,也沒有流露出半點懷疑之色,而是沉思良久,道:
“既然如此…殿下何日能給我一個答複呢?”
李绛遷卻沒想着草草答應他,稍稍躊躇了,輕聲道:
“這件事情,我須先向長輩禀報,再去尋找此物的蹤迹,實在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西邊的事情卻風雨欲來…”
李绛遷這張嘴算是厲害,總要先把便宜占到,邺桧卻不比陳胤,這位真人神色自若,笑道:
“這也不急,西邊的事我自會盡力。”
‘至于盡多少力…就看我家的誠意了是吧?’
兩方都是狡詐之人,相互之間猜了個分明,李绛遷笑道:
“此事不成,我家也一定盡力補償真人!”
邺桧興緻寥寥地點頭,李绛遷卻站起身來,将目光落在他面上,流露出一副頗有興趣的模樣,道:
“我卻也有一事要問一問前輩。”
“嗯?”
邺桧最怕的就是自己拿捏不動對方,此言一出,頓時讓他雙眼隐隐發亮,見着李绛遷一抖袖子,手中赫然躺了一面令牌!
此物呈現出青湛湛的色彩,材質奇特,極具美感,上點五點玄妙符文,正中一點金色光彩曜曜,顯然不是凡物。
李绛遷笑着掃了他一眼,輕聲道:
“前輩當年把這東西與半份【雲都入道秘笈】交到我父親手裡,至今可還沒有說明!”
“果然如此…”
邺桧神色終于有了笑意,甚至有了一絲感慨,這位真人在此地等了這麼久,原本就是等着李氏來問他這一件大事的,沒想到李周巍傷重,倒是把這件事情越拖越久了!
‘若是沒有西蜀的壓力,指不準是李周巍療好了傷勢,親自過來給我施壓!’
無論如何,眼前的李绛遷總比李周巍好對付,他自然不無不可,笑着搖搖頭,道:
“魏王知我心意,此物正是【滁儀天】的門路!當年諸修紛争,我就是靠着此物進入的【滁儀天】…武関遺産也好,兜玄重寶也罷,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