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9章丁香,我來娶你了!
三天之後,消毒水的氣味在春風裡泛着苦澀了,可念薇醫院婦産科裡,卻多了一點喜慶的味道。
福字、喜字在各個病房上像一朵朵紅色的花兒綻放。
醫院走廊盡頭的特護病房裡擠滿了人,藍白條紋的被單上,丁香凹陷的面頰泛起不自然的潮紅。
“雨秋,紅唇紙!”
給丁香畫着淡妝的林楚喬,伸手向在旁不停準備給新娘子換上新衣裳的丁雨秋借紅紙。
“嗳,稍等!宋怡你扶着小丁一下!”丁雨秋喊了一聲,便在随身的小包裡找起來,“呐,丁香,快抿一抿紙,氣色會更好一點,今天一定讓衛農那個家夥狠狠的刮目相看!”
不知是被今日的喜事添了興頭,還是回光返照的勁力,丁香今日神色要好過以往。
她羞澀的在宋怡明章菊的陪侍下換好衣服,聽話的在紅紙上,把唇瓣兒映的無比明豔。
“好了好了,快把房門關上,待會兒沒有紅包,不許他們進來!”
林楚喬看着丁香描紅了一陣,宋怡端詳了一會兒,很是滿意,趕緊吩咐站在門邊的兩個女知青去守門。
而此刻,另一個病房裡。
龐衛農用紅藥水在玻璃瓶上描出雙喜,窗台上的搪瓷缸裡插着從供銷社買來的紅絨花——這是他們能找到的全部婚慶裝飾。
“哎喲,新郎官,你咋還自己做這些事情?”
王德發跟着李向南進屋時,瞧見他還在床邊描繪喜字,狠狠瞪了他一眼。
“現在還沒到時間,索性找一點事情做!”龐衛農憨憨的笑道。
“事情多着呢!”李向南過去替他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領子,“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比我可帥氣多了!”
“南哥,多謝你的衣服!”
“說這個幹啥!”李向南擺擺手,開始吩咐起待會兒的事項,“紅包我替你準備了幾十個,你待會兒莫要吝啬……”
病房裡彌漫着麥乳精的甜香,這是病友們湊的份子,鋁制飯盒當果盤,水果糖裹着半透明的糯米紙,像撒在病床上的星星,床上露出的一角被子,裡面棗子、桂圓、花生應有盡有,寓意美滿。
看李向南說話時,不時看向手腕上的手表,龐衛農有些緊張道:“南哥,時間到了沒?”
“沒到,沒到,這會兒你問了幾遍了!”李向南揮揮手,按着他的肩膀,“你平複一下心情,莫要緊張,曉得不?”
他知道龐衛農此刻在緊張什麼。
這三日打出去的三十七通電話,隻有十四個找到了人,然而斷斷續續的信号裡,盡是生活的辛酸。
目前趕到這裡的,隻有此刻丁香屋裡的兩個女知青,她們一個來自漢東,一個來自上海。
終究做不到那麼圓滿!
等到了時間,李向南終于不再奢望他們能夠及時趕來,朝着房門喊道:"吉時到——"
随着王德發手裡的鑼響,屋裡屋外,忽然響起人們驚喜的嘩然,見證着這場特殊婚禮的人們也蠢蠢欲動起來!
嘭!
可就在這時,房門卻率先被人撞開了。
正準備領着龐衛農出去的李向南一愣,随即眼裡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建設,團結,二狗子?你們怎麼來了?”
李向南的喉頭激動不已。
門口,正是李建設、李團結和王二狗。
他們接到李富勤的通知之後,沒有買到火車票,就連夜從紅山縣往廬州趕,又從省會往燕京趕,布鞋上還粘着李家村的泥土。
“南哥,衛農,沒有誤了時辰吧?”
三個人咧開嘴笑着,将懷裡台紅燈牌收音機遞出來,瞧李向南搖了搖頭,便笑着喊道:“衛農,新婚快樂!”
“好兄弟!”龐衛農伸手把他們三摟住,眼眶通紅。
話音剛落,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讓讓!讓讓!"三個村姑打扮的姑娘擠進來,懷裡抱着藍花布包袱。
領頭的駱芳解開層層包裹,竟是套簇新的的确良襯衫——這是她們瞞着家裡,用整年攢的布票換的。
"丁香的門關了……幸好咱們來得及。"姑娘們紅着臉,布包遞了過來。
李向南上前接過,感動不已:“駱芳,辛苦你們了!”
“小李,說啥呢!我們哪裡辛苦!是丁香苦,是衛農苦!”駱芳擦了擦自己的眼,先是哭,接着又笑,“你們兩……幾年沒見,怎麼老了這麼多!”
“噗嗤!”
病房裡三個姑娘一笑,頓時明媚起來。
此刻病房裡響起零星的掌聲,混着收音機裡《甜蜜蜜》的前奏,李建設把收音機舉起來,喊道:“先不叙舊,咱們幫衛農把丁香娶回家!走!”
腳步聲頓時響起來,可忽然間,病房門第三次被撞開時,九個風塵仆仆的知青像開閘的潮水湧進來,鞋子在水泥地上蹭出泥印子,大衣裡裹着天南地北的風霜。
"這是長白山的老參,我特意在供銷社主任家門口侯了三天!嘿嘿!新婚快樂!"
東北知青老吳抖開報紙,三根須子打結的野山參躺在搪瓷缸裡,參須上還沾着沒化盡的雪粒子。
滇南來的何小麗掏出油紙包,普洱茶餅混着雪茄煙味:"我可是花了六隻長毛兔才換到這二十餅七三年熟普。衛農,你莫要虧了我的心意!"
最惹眼的是上海知青韋強,他帶着三個男知青馱着個紙箱,裡頭竟是台蜜蜂牌縫紉機——機頭上貼着"上海友誼商店"的标簽,被磨得發亮的機身上還留着火車站的油墨編号。
"這是用知青返城安置費湊的。"韋強撫摸着機頭,仿佛又看見他們輪流獻血換指标的場景,"當年你偷隊部縫紉機給丁香補褲腳,現在咱還她台新的。"
龐衛農的喉結動了動,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
與此同時,病房外的走廊正醞釀着另一場靜默的潮汐。
最先出現的是個挎菜籃的老太太,網兜裡兩瓶黃桃罐頭随着步子叮當響。
她把罐頭放在1号特護病房門牌下,對着門縫合十拜了三拜,像在廟裡供奉菩薩。
接着是鋼廠工人,報紙裹着四瓶罐頭,玻璃瓶上的水珠洇濕了《人民日報》的社論标題。
還有個郵遞員,在病房門口卸下捆在二八杠後座的紙箱——竟是二十裡外村莊的孩子們,用賣雞蛋的錢合買的罐頭。
每個瓶蓋上都貼着蠟筆畫:戴氧氣罩的新娘、舉輸液瓶的新郎、長翅膀的罐頭瓶在天上飛。
最底下壓着張揉皺的信紙,字迹被淚水洇開:"丁香阿姨,老師說吃了黃桃病就好,您要加油呀。"
當龐衛農跟着李向南穿過這片愛心森林時,晨光正穿透玻璃瓶,在牆上投出琥珀色的光斑。
“南哥,這些東西……都是誰送的?”他愕然不已,尤其是看到走廊盡頭,似乎還有位記者站在攝像機鏡頭前說着什麼。
“醫院的病人聽說了你跟丁香的事情,自發送來的!”李向南沒想隐瞞他,笑着解釋,又朝着徐佳欣和她的攝像師說道:“你看,那邊還有CCTV的記者,他們也為你們兩的愛情感動着,想給你們做個專題報道呢……”
龐衛農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他的目光又很快被一樣東西吸引,彎腰拾起個牛皮紙包,裡頭是包着蠟紙的水果糖,每顆糖紙上都印着不同城市的風景:天安門、外灘、廣州東方賓館。
知青們圍過來,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糖紙背面用圓珠筆寫着各地知青辦的地址,還有潦草的"若回城需幫助,可持此信物"。
無言的龐衛農很快被推到裝飾一新的特護病房前,"革命愛情萬歲"的标語讓人無比動容。
他在起哄聲中,敲了敲門,喊道:“丁香,我來娶你了!”
整個樓層都在這一刻爆發出驚天的歡呼。
人們在這一刻,将最誠摯的祝福,送給這一對新婚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