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我叫李向南!我可以保護你!
徐七洛震驚到失神,隻顧着揉瞳孔顫動不已的眼睛。
她不敢相信自己整整苦勸了一整天的葛東旭,就這麼被李向南這忽然而決絕的勸說給勸出來了。
可随即,她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葛東旭,他跟自己一樣,也是兒女。
失去父親的他,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生母親再被病魔奪去生命嗎?
如果真的如她剛才給李向南出的主意去做,用半個月一個月的時間給葛東旭重塑心理,做心理建設……
已經剩下兩個月生命的龔老師等得及嗎?
想到這裡,徐七洛不禁對李向南如此大膽有魄力的舉動欽佩起來!
這要是一般人,絕不敢如此冒險将真相說給龔老師的兒子聽!
偏偏是李向南,也隻有李向南敢這麼做!
“我來幫你!”
來不及讓徐七洛産生更多的感慨,瞧見葛東旭鑽出了半個床闆,已經被李向南雙手搭着對方的胳膊拽出來了半個身子,便趕緊過去幫忙。
一股酸臭到極點的惡臭随着葛東旭的身子緩緩從床闆裡頭飄散出來,凝如實質的氣味甚至刺激到了李向南的眼睛。
他忙屏住了呼吸,努力讓自己鎮定了三秒鐘,随即伸手攔住了徐七洛,喊道:“胖子,進來幫忙!”
“師公!”徐七洛曉得他是為了照顧自己,心下頓時一暖。
尤其是當她看到李向南根本顧不得葛東旭身上的髒臭把那孩子緊緊攙在懷裡就感動到想哭。
嘭!
巨大的推門聲響起。
王德發大步流星的竄進裡屋,一臉震驚的瞅見葛東旭被李向南從床闆裡拉出來,驚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趕緊過來将這個十年未曾從床底下出來的孩子扶住。
“東旭出來了?!小李!你……你咋做到的?”
嘭,嘭,嘭……
李向南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屋外頭傳來桌椅闆凳被撞倒的聲音,随即龔新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緊緊抓着門。
那一刻,陽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雲層,徑直灑在她布滿皺紋的臉龐上。
她的雙手緊攥着磨損嚴重的木門,指節發白,身體卻僵直得不敢動彈,生怕驚擾了這場等待了十年的夢境。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胸腔裡鼓脹着難以言喻的情感,像是即将決堤的洪水,在眼眶裡洶湧澎湃。
一绺灰白的頭發從龔新梅的發梢垂落,緊接着是一隻顫抖的手,指尖觸碰到了久違的陽光。
她屏住呼吸,看着那隻手緩緩用力,支撐起一個佝偻的身影,從陰影中逐漸顯現。
是他的臉,那張她無數次在夢中勾勒的臉龐,此刻就真實地呈現在眼前。
蓬頭垢面的葛東旭,頭發垂到了胸前,他的胡子完全遮蓋了他的下巴,深陷的眼窩,還有那雙曾經明亮,如今卻帶着幾分渾濁的眼睛,都在告訴她:這是真的,她的兒子,回來了。
十年前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年郎,此刻變成了十九歲的青年。
歲月早已在他身上留下了成長的痕迹。
兒子的面龐變得陌生,可輪廓又那麼熟悉!
就像是曾經的丈夫忽然回來了,強撐着兒子的身體從天堂墜落在人間,降臨在了葛東旭的身上。
淚水在這一刻決堤,龔新梅踉跄着向前,雙臂張開,像是要擁抱整個世界的溫暖。
她的哭聲與笑聲交織在一起,化作最動人的旋律。
她撫摸着他的頭發,他的臉頰,他的手,仿佛要将這十年的思念一次性補償給他。
“兒……兒啊!媽對不住你啊!媽好想你啊!”
“媽……”
兒子沙啞到幾乎若不可聞的哽咽,瞬間喚醒了她所有的記憶,她哭得更兇了,但嘴角卻挂着最幸福的笑容。
這一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絕望,都化作了塵埃,随風散去。
隻剩下這滿室的陽光,和他們緊緊相擁的身影,見證着這場遲來了十年的重逢。
“東旭!”
龔新梅撫摸着兒子那幾乎消瘦到無形的臉,抓起他幾乎毫無力量的手,放在李向南的手,語重心長又無比焦急道:
“你跟着李醫生走,媽陪着你,媽給你治病,好不好?媽給你把身體治好!”
場間再度陷入了沉默,葛東旭說不出來第二句話了。
無論他怎麼張口,他的喉嚨裡再也蹦不出除了媽之外的字眼。
他的喉嚨肌肉早就在十數年未曾開口說話中退化了。
而他這麼久以來隻盤在床底的狹小空間裡,也導緻了他此時此刻,哪怕是站着,都必須李向南和王德發一左一右的架着他。
他能夠站起來,但是很吃力,幾乎做不了任何的動作。
“龔阿姨,我們走!去醫院,東旭的病房已經準備好了!現在我們就過去!”李向南馬上便叮囑道:“阿姨,把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帶着!走吧!”
“嗳嗳,好,好,我們走我們走!東旭我們走!”
龔新梅已經激動到情緒無法很好的控制了,她一會兒去收毛巾,還沒整理好,一會兒又去找牙刷,牙刷還沒放進網兜裡,又忙去找兒子的衣服,又去找糧票,整個人都慌了。
“龔老師,您别急,有我在呢,我幫您!”徐七洛看不得她這樣,趕緊去幫忙。
李向南和王德發已經架着葛東旭來到了門口,可兩人看了看自行車,很快就犯了難。
葛東旭怎麼帶回去?
這不是汽車,随便往車上一坐就行了!
自行車的後座,帶的絕對是身體力行的人!
葛東旭不管坐誰的車,他抓緊不了車座,肯定會從後頭掉下來的!
“胖子,找根繩子去,把他跟我綁在一起!快!”李向南把葛東旭扶到車後座坐下,架着他趕緊喊。
幾分鐘之後,李向南腳搭在腳踏上,看了看王德發徐七洛和把着自行車翹首以盼的龔新梅,揮揮手道:“出發吧!直接去醫院!”
吱吱吱!
鍊條聲頓時響了起來。
四輛車陸陸續續騎出了院子。
李向南卻在心裡頭默默歎了口氣。
此時此刻,當葛東旭被載着騎出院子的那一刻,外界的光線像無數根銀針猛地刺入他的瞳孔。
他蜷縮在自行車後座上,雙臂如鐵箍般緊摟抓着車坐凳上的細鐵,仿佛那是暴風雨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陽光在樹葉間跳躍,投下斑駁的光影,每一片晃動的光斑都讓他心跳如擂鼓,喉嚨發緊。
葛東旭的視線開始模糊,外界的喧嚣如潮水般湧入耳朵——汽車的鳴笛、鳥兒的啁啾、人群的喧嘩,這些平常的聲音此刻卻化作尖銳的利刃,切割着他的神經。
他的身體像是被電流擊中,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直竄後腦,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這顫抖從指尖開始,迅速蔓延至全身,連帶着李向南的自行車也跟着搖晃。
車輪在顫抖中偏離方向,壓過路面的小石子,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少年心中恐懼的具象化。
他緊閉雙眼,可外界的刺激卻愈發強烈,仿佛連空氣都在嘲笑他的懦弱。
李向南能感受到後座的顫抖,那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身體在戰栗,更像是一個被困在牢籠中的靈魂在絕望地掙紮。
他知道,葛東旭自己編織的床下世界正在崩塌,那些被高牆隔絕的恐懼在此刻如洪水猛獸般将他吞噬。
“東旭,别怕,别怕,有我在!我叫李向南!我可以保護你!”
自行車在顫抖中艱難前行,葛東旭擡起頭。
他的世界縮小成了李向南背上的一片衣料,隻有那裡,能讓他感受到一絲絲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