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英，你可甭安慰我了，仲墨我自然是想見的，可想見就能見的着嗎？”

　　秦縱橫輕輕的拍了拍挽在胳膊上的手，默默把窗戶給關上了，帶着她回身道：“我找了他三十來年了，做夢都想見到他！可是呢……别站在這，冷！”

　　姜桂英微微笑了笑，走到一旁給老伴兒倒了杯熱水，走過去遞給他，笑道：“那如果仲墨還活着呢？你想見不？”

　　“……”

　　秦縱橫一愣，眸光有那麼一絲的遲疑。

　　但稍稍驚愕之後，便哭笑不得道：“桂英，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沾惹上小輩兒的毛病？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丫頭啊，你呀，也半截入土喽！莫要消遣你家老頭了！”

　　姜桂英不說話，就這麼定定的看着自家老伴兒，一眼不眨。

　　“……”秦縱橫吹了吹茶杯裡的茶葉，騰起的熱氣暖的他眉毛胡子都是一陣舒展，微微抿了一口熱茶，發現自己的老伴兒還是先前那副模樣，就連一個動作都沒有變過，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他擡起頭，看着這個跟自己相知相守了一輩子的家屬，發覺她眼眸裡深處不是戲谑和捉弄，而是認真和虔誠。

　　啪！

　　茶杯被他重重的擱在桌上。

　　嗖的一下！

　　秦縱橫整個人便站了起來。

　　他兩眼瞬間凸了出來，定定看着老伴兒姜桂英的臉，震驚錯愕到失神。

　　對于這個相伴了一輩子的老伴兒，對方的性格，他如何能不清楚？

　　她可從來不是開玩笑的人！

　　如果她說某件事情是怎樣的，那就是怎樣的！

　　尤其是在仲墨還活着這件事情上！

　　對方是比自己更要在乎更要赤誠的人！

　　“桂英，你這輩子可沒跟我開過玩笑啊，你莫要吓我……”

　　“縱橫，你覺得呢？”

　　瞧見老伴兒那副驚愕到失神的模樣，姜桂英溫婉的笑了笑，上前握住他的手，擡起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直視着對方，輕聲道：“縱橫，你答應我，一定不要太激動！一定控制好情緒！”

　　握住那雙手，秦縱橫啞然到說不出話來，他隻能緊緊的攥住這雙手，胸膛開始微微的起伏。

　　他用無聲，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把我手拉這麼緊，我如何去拿照片啊！沒事兒，放開吧！我仔細跟你說！”姜桂英知道自己老伴兒的個性，絲毫不擔心他的失态。

　　手放開。

　　沒有絲毫猶豫。

　　姜桂英伸手進兜裡，掏出李向南的全家福。

　　鄭重又無比小心翼翼的攤開，抓住老伴兒的手，将它掰正，随後将照片遞到秦縱橫的手裡，提醒道：“仔細看，别激動啊！你看看這是誰！”

　　“好！”

　　秦縱橫深深地、深深地，張口劇烈的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随即低頭看向那張照片。

　　轟！

　　隻一眼！

　　就一眼！

　　秦縱橫就感覺到自己的血壓和腎上腺素直線飙升！

　　瞬間便感覺到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有那麼幾秒鐘的宕機！

　　這輩子最大的驚喜就這麼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啪！

　　他激動到久久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随即趕忙去旋動桌上的綠罩燈，可發覺還是不能夠将照片中的人再看清楚！

　　便火一般的沖到窗戶跟前，将照片緊緊握着，小心再小心的伸到眼前去瞅，去看，去凝視！

　　“嘶，是仲墨！的确是仲墨，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認得！是仲墨啊！是我的仲墨老哥！”

　　那一聲聲驚喜的呼喚從秦縱橫口中蹦出來，就像是留守的孩子，終于見到了過年才回來的家長，那種油然而生的激動和驚喜，以及濃濃的期盼無法言說，但是具體到秦縱橫臉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雀躍。

　　但姜桂英知道，人在注意力集中的時候，往往會忽略掉其他人。

　　比如萬千人中的街頭，你在他鄉遇到了故知，那走在對方身邊的芸芸衆生，在你眼裡都是陪襯。

　　她款步走到丈夫身側，看着這個激動到如孩童的老人，輕輕的揉了揉他的腦袋，愛憐道：“老頭子啊，在仔細瞧一瞧，這照片裡還有其他人呢！”

　　“？？？”

　　秦縱橫轉頭去看老伴兒，發現她眼裡已然潋滟出了一片慈愛的、無法言說的期盼，整個人渾身便是一震。

　　再度低頭瞧去！

　　轟隆隆！

　　這一刻！

　　秦縱橫真就感覺到耳邊有奔雷在炸響，在他的心湖裡投下一顆駭人至極的炸彈！

　　“是向南？！！！”

　　“怎麼是向南？”

　　“竟然是向南！”

　　他轉過頭，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更無法抑制那奔湧到嘴邊，激動到失聲的千言萬語！

　　但她懂！

　　姜桂英懂！

　　就在剛剛的樓下，她也經曆過這樣的時刻。

　　“仲墨是向南的爺爺！”

　　“啊？”秦縱橫猛地抱住照片，幾乎将其挪到了距離眼神分辨事物最近的地步去瞅，他慌亂的用眼神去掃射這照片上的每個人，接着便激動的吼道：“是的！是的，是的！哈哈哈，李富強也在裡頭！嘿，這一家子人！跟咱們可真是緣分不淺哪！”

　　姜桂英過來把激動的老伴兒手握住，發自肺腑的笑道：“何止緣分不淺哪，這是親上加親！你跟仲墨雖不是兄弟，可視如血肉袍澤！現在他們倆結了婚！那我們兩家，就真如當年開玩笑的時候說的那樣，世代交好，永不言分！”

　　“世代交好，永不言分！是啊，是啊！真好啊！”

　　秦縱橫嗫嚅着這句話，欣慰的激動的感慨的，久久不願從這份驚喜中醒過來。

　　姜桂英去給老伴兒續茶的時候，回來一瞧，發覺自己這一生要強的老伴兒，卻早已淚流滿面了。

　　“縱橫！”她輕輕的喚了一句。

　　秦縱橫擡起老淚縱橫的臉：“桂英，上天待我如此不薄啊！”

　　“老頭子啊，這都是你應得的！你這輩子替老百姓能脫離水深火熱的日子做了什麼，誰不知道啊！好人，終歸是有好報的！”姜桂英将熱茶遞了過去，心懷敬佩道：“先喝口茶潤潤嗓子，接着給你孫女答答疑解解惑，若白可是一肚子疑惑呢！等着你告訴她仲墨是誰呢！”

　　秦縱橫把淚抹了抹，笑的春光燦爛的，捧着茶杯坐在桌前道：“仲墨是誰？那是她丈夫的爺爺！自然也是她爺爺喽！”

　　“哈哈！”姜桂英深以為然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