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血焰在城西肆虐,舔舐着歪斜的骨屋,吞噬着奔逃的生靈,将混亂與絕望熬煮成濃稠的煉獄濃湯。
粘稠的猩紅光幕隔絕天地,将這片區域徹底化作沸騰的血肉熔爐。
厲千鋒懸浮在一條燃燒的街道上空,臉上混雜着快意與殘忍。
他手中血炎焚城令散發着妖異的紅光,與籠罩天幕的血色屏障共鳴。
下方,城主府的私兵穿着暗紅皮甲,手持淬毒骨矛,正冷酷地封堵着每一條可能逃生的縫隙,将絕望的哭嚎堵死在火海深處。
“燒!燒死他們!”厲千鋒嘶吼,聲音被火焰的咆哮扭曲,“主上要的,是那兩隻老鼠的灰燼!其餘蝼蟻,皆為薪柴!”他享受着這份掌控生死的扭曲快感,似乎昨日的憋屈都在此刻得到了宣洩。
就在他志得意滿,準備催動令牌加大血炎威能時——
一股冰冷徹骨、凍結靈魂的寒意,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
他猛地擡頭。
視線越過翻騰的黑煙與扭曲的熱浪,撞上了懸浮在燃燒客棧廢墟上空的那道銀發身影。
銀月懸停于煉獄之上,周身流淌着純淨的月華光暈,隔絕一切污穢與灼熱。
她銀灰色的眼眸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穿透空間的距離,精準地鎖定了他。那目光裡,沒有憤怒,沒有憎惡,隻有一種俯瞰塵埃、視萬物為刍狗的絕對冰冷。
厲千鋒的心髒驟然停跳!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他想逃,想尖叫,想求饒,但身體和神魂都被那目光凍僵,連思維都變得遲滞!
嗡!
空氣發出細微的、如同冰晶凝結的震顫。
在銀月身側,一點極緻凝聚的淡藍色光芒憑空綻放!光芒瞬間拉伸、塑形,化作一杆長約丈許、通體剔透如最純淨寒髓雕琢而成的冰晶長矛!矛身線條流暢完美,内部流淌着凍結萬物的法則紋路,矛尖一點寒芒,凝聚着絕對的“寂滅”真意!
矛尖微轉,鎖定了厲千鋒。
時間在厲千鋒驚駭欲絕的瞳孔中無限拉長。
他看到那點寒芒在視野中急速放大,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先于長矛本身,凍結了他的血液,麻痹了他的神魂!
他手中的血炎焚城令瘋狂閃爍,試圖調動焚城之力護體,但令牌釋放出的灼熱紅光,在靠近那杆冰矛的瞬間,便如同遇到克星般發出“滋滋”的哀鳴,迅速黯淡、熄滅!
“不——!”厲千鋒喉嚨裡擠出半聲絕望的嘶吼。
嗤!
冰晶長矛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燃燒的火焰,無視了厲千鋒倉促間布下的所有護身罡氣和法寶靈光。如同一道淡藍色的冷電,瞬間貫穿!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
冰矛精準無比地穿透了厲千鋒的眉心。
他臉上凝固着極緻的恐懼和難以置信,高舉着血炎焚城令的手臂僵在半空。
一股肉眼可見的淡藍色冰霜,以眉心那個微不可察的小孔為中心,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開來!
咔嚓……咔嚓……
冰霜所過之處,厲千鋒的皮膚、肌肉、骨骼、經脈、丹田、乃至他驚恐扭曲的神魂……一切都被凍結!被那股源自月魄本源的極寒法則,從最細微的粒子層面徹底冰封!
眨眼之間,一個栩栩如生、覆蓋着純淨淡藍冰晶的人形雕塑,出現在半空。
他保持着高舉令牌、滿臉驚駭的姿勢,成為這片燃燒煉獄中最詭異、最冰冷的一個。
啪嗒。
那枚失去了法力維持的“血炎焚城令”,從冰雕僵硬的手指間滑落,掉進下方熔融滾燙的街道地面,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随即被高溫熔蝕,化作一縷暗紅色的青煙消散。
籠罩城西的猩紅光幕,随着令牌的毀去,猛地劇烈波動起來!顔色迅速黯淡,厚度銳減,散發出的恐怖高溫也如同退潮般急速衰退!
“……破了?!”
“封鎖松動了!快逃啊!”
下方火海中掙紮的人群,瞬間爆發出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哭喊!雖然餘火未熄,但緻命的禁锢消失了!
銀月甚至沒有再看那尊冰雕一眼。她懸浮于空,銀發在熱浪的餘波中微微飄拂。
新生的、浩瀚純淨的月華之力在她體内奔騰流轉,如同冰封的星河在脈動。
昨夜煉化月髓晶帶來的蛻變,不僅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權柄複蘇。
她緩緩擡起雙手,掌心向上,十指纖纖如玉,在身前虛抱。
嗡——!
以她為中心,一股無形的、浩瀚的寒冰意志轟然擴散開來!
這一次,不再是針對個體的凍結,而是覆蓋整個城西煉獄的法則宣告!
“散。”
一個清冷如冰珠落玉盤的字節,從她唇間吐出。
言出,法随!
城西上空,那尚未完全消散、依舊散發着餘熱的暗紅光幕殘影,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的寒域,瞬間凝結!化作無數細碎的、猩紅色的冰晶粉末,簌簌飄落!
下方,所有還在燃燒的火焰——無論是舔舐房屋的烈焰,還是附着在屍體上的人形火炬,甚至地面上流淌的熔岩——在同一刹那,全部凝固!
火焰被凍結了!
跳動的橘黃、赤紅、慘白的火舌,保持着前一秒張牙舞爪的姿态,被一層純淨剔透的淡藍冰晶徹底封存!火焰内部的能量結構被極寒法則強行瓦解、定格!形成了一幅幅詭異而震撼的冰封火圖!
燃燒的房屋變成了巨大的冰雕,内部火焰的形态清晰可見;奔逃的人形火炬保持着奔跑的姿态,成為凝固的火焰冰像;熔融的街道地面覆蓋上一層光滑的冰殼,冰殼下暗紅色的岩漿如同被封印的兇獸。
整個城西區域,在銀月一言之下,從沸騰的煉獄火海,化作了無聲的冰封世界!極緻的寒冷取代了灼熱,死寂取代了喧嚣。
唯有那些被凍結在火焰中、尚未完全死去的人,眼中殘留的驚恐,無聲訴說着剛才的恐怖。
寒氣彌漫,白霜覆蓋了殘垣斷壁。幸存的人們呆立在冰封的火焰和熔岩之間,瑟瑟發抖,看着空中那道如同月神降臨的銀發身影,眼中滿是無邊的敬畏和茫然。
銀月緩緩收回虛抱的雙手,周身流轉的月華光暈稍稍内斂。
她銀灰色的眼眸掃過下方冰封的世界,确認再無遺漏的火焰威脅。
目光最後落向城主府的方向,冰封的仇恨深處,映出那個玄衣持劍的身影。
李辰安在她出手冰封厲千鋒的瞬間,便已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撕裂空間的遁光。
他隻是簡單地一步踏出。
腳下燃燒的空氣扭曲了一下,他的身影便如同墨滴入水,瞬間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現時,已在百丈之外的另一處虛空節點。
一步,又一步。
玄衣身影在灼熱扭曲的城西上空閃爍,每一次出現都跨越極遠的距離,方向直指城池中心那片最為陰森宏偉的葬血墨玉建築群——城主府!
他的速度看起來并不快,如同閑庭信步,但每一步落下,空間都仿佛在他腳下自行縮短。
城西煉獄的混亂、冰封世界的死寂、下方蝼蟻們敬畏或恐懼的目光,都無法讓他的步伐有絲毫停滞或改變。
深淵般的黑眸,平靜地注視着前方,如同兩口吸納了所有光線的古井。目标明确,意志唯一。
阻隔?不存在的。
兩名城主府豢養的化神初期客卿,身披血紅長袍,感受到那無視一切的逼近氣息,狂吼着從城主府外圍的瞭望骨塔上沖天而起!
一人雙手結印,祭出一面燃燒着慘綠鬼火的巨大骨盾,盾面上無數痛苦面孔哀嚎,散發出強大的神魂沖擊;另一人則手持一柄纏繞着污穢血光的鋸齒骨刀,刀光暴漲百丈,帶着撕裂神魂的尖嘯,當頭劈向李辰安必經之路!
聲勢浩大,煞氣沖天!
李辰安的目光甚至沒有轉動一下。
他依舊保持着勻速的踏空前行,隻是在骨盾鬼火沖擊波及身前三尺,那百丈污血刀光即将臨頭的刹那,右手随意地拂過腰側懸挂的長劍。
铮!
一聲清越悠揚的劍鳴!
劍鳴聲起!
一道無形無質、卻純粹凝練到極緻的歸墟劍意,如同平靜湖面投入一顆石子蕩開的漣漪,以李辰安為中心,輕柔而迅疾地擴散開來。
漣漪掃過那面燃燒着慘綠鬼火、哀嚎不斷的巨大骨盾。
嗤——!
如同熱刀切過凝固的牛油。
骨盾上燃燒的鬼火瞬間熄滅,哀嚎的面孔扭曲着破碎消散!盾面正中,一道光滑筆直的裂痕無聲蔓延,随即整面骨盾從中裂為兩半,靈光盡失,如同兩塊巨大的廢骨墜向下方的冰封街道。
漣漪掃過那百丈污血刀光。
砰!
氣勢洶洶、撕裂長空的污穢刀光,如同撞上了無形的歎息之牆,寸寸碎裂、瓦解!如同被戳破的肮髒水泡,連一絲能量餘波都未能濺起!
那名持刀的化神客卿如遭雷擊,手中鋸齒骨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刀身浮現蛛網般的裂痕,他本人更是狂噴一口精血,氣息瞬間萎靡,如同斷線風筝般倒飛出去,砸塌了下方一座骨屋的屋頂,生死不知。
劍鳴餘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