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金鱗禦道盡頭,玉台之上,蕭雪衣端坐帝位。
帝袍垂落,暗金龍紋在殿頂懸垂的十二顆“昊陽精魄”投射的光柱下流淌着冷硬光澤。
蕭雪衣女帝威儀愈發深重,面容清絕如昆侖寒玉雕琢,一雙鳳眸卻沉澱着超越歲月的深邃與銳利,眸光掃過下方匍匐的衮衮諸公,宛如冰河掠過初春的原野。
殿内死寂。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汞,壓得人喘不過氣。
“北境狼煙,三千裡告急。”蕭雪衣的聲音不高,卻帶着金石交擊的穿透力,清晰地在巨大的殿宇内回蕩,撞擊在龍玄玉柱上,嗡嗡回響。
“天狼原防線告破,鎮妖關外,百萬妖軍列陣,妖氣沖盈,遮蔽星月。守将林北辰,燃魂傳訊,求援帝都。”
她的話音落下,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短暫的沉默後,左列為首,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的老太師徐懷瑾猛地擡起頭,額上青筋隐現:“陛下!妖族此番來勢洶洶,分明有備!林将軍乃邊關柱石,燃魂傳訊,情勢何等危殆!當速發神策軍、龍骧衛,調遣‘碧落焚天陣’核心陣盤北上!更需令青州、雲州總督即刻點齊州兵馳援!陛下乃萬金之軀,帝國根本,豈可擅離中樞,輕蹈險地?若有半分差池,國祚動搖,萬民何依啊陛下!”
聲音蒼老卻洪亮,帶着不容置疑的焦急與規勸。
“臣附議!”右列武官之首,身軀魁偉如鐵塔的鎮國公秦武陽聲如洪鐘,他雖以武勳封爵,此刻卻也滿面凝重。“陛下登基未穩,朝局初定!妖族狡詐,恐有調虎離山之計!陛下坐鎮中京,運籌帷幄,方是上策!前線刀兵,自有臣等老朽,拼卻殘軀,為陛下斬妖!”他重重叩首,甲胄铿锵。
“臣等附議!”
“請陛下三思!”
“國不可一日無君啊陛下!”
……
附議之聲如同潮水,瞬間淹沒了空曠的大殿。黑壓壓的人影匍匐在地,額頭緊貼冰冷的玄玉地面,懇求與擔憂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試圖縛住帝座上那年輕的身影。空氣中彌漫着忠臣的焦慮,也潛藏着某些晦暗不明的試探。
蕭雪衣靜靜地看着。
她的指尖,在帝座扶手上那猙獰的螭首浮雕上,極其緩慢、輕微地劃過。
冰涼的觸感透過指尖傳遞。下方群臣激烈的谏言,擔憂的面孔,在她眼中流淌而過,卻未能在那雙深潭般的鳳眸裡激起半分漣漪。
終于,那指尖停止了移動。
“都說完了?”
三個字,清晰,平靜,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漠然。音量不大,卻像一把無形的冰錐,瞬間刺破了嘈雜的聲浪。
大殿陡然一靜。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匍匐的群臣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着脊椎悄然爬升。
徐懷瑾心中一凜,老太師曆經三朝,瞬間捕捉到了那平靜語調下蘊含的絕對意志,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谏:“陛下……”
蕭雪衣卻不再看他。
她緩緩起身。
帝袍垂落,一股浩瀚、威嚴、冰冷如萬載玄冰的磅礴帝威,毫無保留地轟然釋放!
嗡!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的海嘯,以帝座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殿頂垂落的昊陽光柱劇烈扭曲晃動!龍玄玉柱表面,那些曆經風霜依舊清晰的古老刻痕,竟在這純粹的威壓下發出細微的呻吟!
噗通!噗通!
距離禦座稍近的一些修為稍弱的官員,根本承受不住這股突然降臨的恐怖壓力,雙膝一軟,直接癱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了朝服!
徐懷瑾、秦武陽這等修為深厚的老臣,雖勉力支撐未曾跪下,卻也感覺肩頭仿佛壓上了千丈山嶽!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體内的在這絕對威嚴的壓制下,運轉都變得艱澀萬分!
他們駭然擡頭看向帝座之上的身影。
此刻的蕭雪衣,再不是那個剛剛登基、尚需他們輔佐規勸的年輕女帝。她身姿挺拔如臨峭孤峰,周身籠罩着一層肉眼可見的、扭曲視線的、淡到近乎透明的冰藍光暈!
那是帝道真氣凝聚到極緻的顯化!鳳眸開阖間,寒芒四射,目光所及,空間似乎都凝結了一層薄霜!一股源自血脈、源于所承帝玺、源于此方天地所認可的絕對主宰氣息,充斥着她的每一寸肌膚!
“妖族叩關,掠我山河,屠我子民。”蕭雪衣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凜冬的冰雹砸落在玉階之上,清脆,冰冷,帶着鋼鐵般的重量。“林北辰燃血求援,邊關将士浴血死戰,每一息都有英魂隕落。”
她向前踏出一步。
轟!!!
腳下的赤血玉台,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一片細微卻密密麻麻的冰晶紋路!整個大殿的溫度驟降!空氣裡的水汽瞬間凝結成肉眼可見的白色霜花,簌簌飄落!
“爾等,”她的目光掃過下方每一個匍匐的身影,在徐懷瑾、秦武陽等重臣臉上略作停頓,無悲無喜,隻有純粹的裁決意味。“告訴朕。”
聲音頓了頓,那無形的威壓再次暴漲!
“朕,東凰女帝,執掌山河印,統禦八方黎庶,”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鳳鳴九天,穿雲裂石,帶着不容置疑的絕對意志!
“難道,隻配在這金碧囚籠之中,聽爾等念幾本奏折,批幾句‘知道了’?!”
“難道,朕的子民在流血,朕的國土在燃燒,朕的将軍在燃魂!朕,隻能坐在這裡,等你們吵出一個‘穩妥之策’?!”
“荒謬!”
最後兩個字,如同九天驚雷在殿中炸響!伴随着她的叱喝,一股肉眼可見的冰藍氣浪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
轟隆!
大殿兩側,數十盞由深海沉銀鑄造、萬年不滅的巨型龍燈柱,竟在這股氣浪沖擊下劇烈搖晃,燈火明滅不定!
下方群臣,除了寥寥幾位修為絕頂的老臣,其餘人等盡皆被這蘊含帝道真言的威壓氣息震得氣血翻騰,悶哼出聲,身體搖晃,幾欲栽倒!
絕對的震懾!絕對的帝王之怒!
蕭雪衣目光如冰封的利劍,穿透空間,直刺面色煞白的徐懷瑾:“太師,你告訴朕。坐在這裡,妖族會自行退去?還是那林北辰的殘魂,能撐到爾等吵出個萬全之法?”
徐懷瑾嘴唇哆嗦,面對那雙洞穿肺腑的眸子,所有準備好的谏言瞬間凍結在喉頭,隻剩下靈魂深處的顫栗。
她又看向臉色鐵青、肌肉緊繃的秦武陽:“鎮國公,你告訴朕。朕不去,你拼卻殘軀?你的殘軀,比得過妖族百萬妖軍?比得過那可能親臨的妖皇?”
秦武陽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喉結滾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在那純粹的帝道威壓下,他引以為傲的武勳和力量,渺小得如同塵埃。
蕭雪衣不再看他們。她的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阙,看到了北境燃燒的烽火,看到了邊關将士染血的戰甲,看到了妖族猙獰的獠牙。
“朕意已決。”聲音恢複了平靜,卻比之前更加冰冷,帶着不容更改的鐵律意味。
“即刻起,封閉中京九門,啟動‘九曜鎖天大陣’,非朕手谕,任何人不得進出。中樞政務,由太師徐懷瑾、右相陳文淵、鎮國公秦武陽三人共掌。”
徐懷瑾三人聞言,猛地擡頭。
“陛下!”
“三公聽令!”蕭雪衣的聲音斬斷了他們最後的掙紮,帶着帝王的敕令,“守好這中京城,守好朕的後方。若在朕凱旋之前,帝都有半分動蕩……”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三人,冰冷刺骨,“爾等九族,提頭來見。”
冷酷!霸道!毫無轉圜!
徐懷瑾三人渾身冰涼,在那雙鳳眸的注視下,所有争辯的念頭都化為烏有,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他們深深俯首,額頭重重叩在冰冷的玄玉地面上,聲音帶着無法掩飾的顫抖:
“臣……領旨!”
“神策軍統領,獨孤烈!”
“末将在!”一名身着玄甲、面容冷峻如刀削斧鑿的中年将領排衆而出,單膝跪地,甲葉铿锵!
“點你麾下三千‘玄甲破軍衛’,拔營!随朕出征!”
“諾!”獨孤烈眼中爆射出狂熱的光芒,聲音斬釘截鐵!
“龍骧衛指揮使,衛青鋒!”
“末将聽令!”一名身材挺拔、氣勢如出鞘利劍的青年将領緊随其後。
“命你率本部‘赤羽驚鴻騎’即刻啟程,為朕前驅!清掃沿途障礙,确保通道!”
“謹遵陛下谕令!”衛青鋒抱拳,眼中戰意如火。
蕭雪衣的目光最後落在那象征帝國最高軍權、一直供奉在帝座旁側的狹長玉匣之上。
嗤——
一聲輕響,玉匣自行開啟。
一股凍徹骨髓的寒意瞬間彌漫開來!匣内靜靜地躺着一柄劍。
劍長四尺九寸,通體宛若最純淨的寒冰雕琢而成,劍身近乎透明,内部卻仿佛封印着一條流淌的冰河,無盡的寒意與鋒銳從劍身源源不斷地擴散出來,劍格處,一隻栩栩如生的冰凰展翅欲飛,凰目位置,兩點幽藍光芒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
上古帝兵——九幽凰劫劍!
蕭雪衣伸出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握住了那冰玉般的劍柄。
嗡!
在她握住的刹那,劍身嗡然長鳴!
整個大殿猛地一震!殿頂垂落的昊陽光柱劇烈扭曲,瞬間被染上了一層幽藍冰華!恐怖的寒氣如同覺醒的太古冰龍,以蕭雪衣為中心轟然席卷!
地面、玉柱、穹頂,瞬間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閃爍着銳利光芒的幽藍冰晶!
所有大臣都被這驟然爆發的極緻寒意凍得瑟瑟發抖,真氣運轉幾乎停滞!他們驚恐地看着帝座之上那個握劍的身影。
此刻的蕭雪衣,人劍一體。
帝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周身缭繞的冰藍光暈與手中凰劫劍的幽藍寒芒交相輝映,将她襯托得如同執掌九幽寒獄的女神!
那恐怖的帝威融合了凰劫劍的無上鋒芒,更添了毀滅性的冰冷殺機!
她擡起劍,劍尖斜指殿外天穹。
“擺駕,鎮妖關!”
聲音傳出的刹那,蕭雪衣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幽藍冰線!
轟!
大殿厚重的殿門,在她身影掠過!
一道幽藍驚虹,裹挾着凍絕萬物的恐怖寒流,撕裂了中京上空厚重的雲層,帶着一往無回的決絕氣勢,直射北方大地!
目标——鎮妖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