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襯衫皮鞋的狗蛋，手裡拎着公文包，無精打采地走進一條破敗的小胡同。

　　他的家就住在這片棚戶區。

　　“呦，狗蛋回來了，瞧瞧這一身穿的，多體面，要說在咱們這一片，現在誰都不行，就數你混得最好。”

　　一名有些年紀的中年婦女，正和幾人坐在牆根下閑聊着，見到狗蛋走過來，急忙拎起地上被捆着的老母雞，迎了上去。

　　那一臉的賠笑，就好像是看到什麼親人一樣。

　　“二嬸。”見到來人，狗蛋招呼了一聲。

　　“狗蛋啊，二嬸求你個事，咱們家你小弟也返城回來了，你也知道現在找一份工作有多難，你二叔在家裡愁得嘴上都起泡了。”

　　“二嬸想求你，你能不能跟你們單位的領導說說，讓你小弟也跟着去你們那上班呗，你帶着他，二嬸肯定放心。”

　　聽見這話，狗蛋原本無精打采的臉上，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自從他一個月賺了近千塊的消息，被家裡人有意無意地傳出去以後，他們家周遭的這些鄰居對他們家的态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

　　還有不少人上門，想請他幫忙聯系工作。

　　隻是狗蛋自己也隻是一個最普通的銷售員，自覺在這事上也幫不上什麼忙，對那些人，一直也都是婉拒。

　　此刻再次被人求到，他也隻能是尬笑着。

　　“二嬸，真不是我不幫你，在銷售站裡，我就是一個最普通的銷售員，跟領導也說不上話。”

　　“再說，我們那就也不是國營單位，連個大集體都算不上，沒保障的。”

　　狗蛋拿出了以往應付其他人的話術。

　　一等工作鐵飯碗，末等工作大集體。

　　至于毫不保障的小單位，在許多人看來，那是很沒出息的，是最沒辦法的選擇。

　　就像當初在公園裡的狗蛋一樣，實在是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為了先解決糊口的問題，才硬着頭皮留下來的。

　　所以，他的這個話術，也幫他成功地拒絕了不少人。

　　“哎呀，管他是大集體小集體，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有工作能賺錢，那不比啥都強，我們也不求你小弟能像你一樣，一個月賺好幾百，他能賺個幾十塊錢，養活他自己，我們就阿彌陀佛了。”

　　“這隻老母雞是你二叔從鄉下抓的，你拿回去讓你媽炖了......”

　　這婦女将手中的老母雞，一個勁往狗蛋的手裡塞，生怕他不要。

　　不過狗蛋也确實不想要。

　　自從他在銷售站上班開始，他們家的情況也已經好了很多，雖然還沒有解決住房問題，但是吃喝已經是不成問題了。

　　隔三岔五的吃頓葷腥，以前不敢奢求的雞鴨魚，現在也經常能夠吃到，還真不差這一隻老母雞。

　　“二嬸，你這是幹啥啊，你快拿回去，我不能要。”狗蛋拒絕着。

　　“你這孩子，讓你拿着你就拿着，你小弟的事可都指望着你了。”

　　這婦女将手中的老母雞硬塞到狗蛋的手中後，轉身便走，絲毫沒給狗蛋拒絕的機會。

　　“二嬸...二嬸...”

　　狗蛋在後面使勁喊了好幾聲，那婦女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牆根處，那幾名婦女眼巴巴地看着狗蛋，一個個臉上笑嘻嘻的。

　　狗蛋望了一眼這幾個人，再看看已經消失在胡同拐角的二嬸。

　　隻得拎着手中的雞，繼續朝家走。

　　“狗蛋現在可是太出息了，以後咱們可不能再叫他小名，得叫大名了。”一人說道。

　　“唉呀媽呀，這麼多年了，大家都是狗蛋子...狗蛋子的叫，他大名叫啥，我還真不知道呢...”

　　“他大名叫趙偉......”

　　穿着這條胡同，狗蛋剛剛走到自家的院門口。

　　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狗蛋。”

　　順着聲音，狗蛋回頭，瞧見了蹲在斜對面門口的人影。

　　“大宇哥。”

　　叫住狗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當初和狗蛋一起前往公園的大宇。

　　隻是當時，大宇見招工的單位不靠譜，直接打了退堂鼓，沒有加入銷售站。

　　一直等待着就業辦，給他們這些返鄉的知青安置工作。

　　隻是，返鄉的知青越來越多。

　　既沒有人脈，又送不起禮的大宇，到如今也沒混上個穩定的工作，偶爾到站點蹲站打打零工，賺個把塊錢。

　　相比之下，反倒是狗蛋這邊，卻是越混越好。

　　一個月狂賺幾百塊錢的消息一經傳出，大宇也是羨慕不已。

　　心中更是後悔，早知道這樣，當初說什麼也要加入那個什麼銷售站。

　　隻是他把腸子悔青了也沒用。

　　看着狗蛋牛皮鞋、的确良、小西褲，每日穿得光鮮亮麗。

　　大宇終究也是有些坐不住了，此刻蹲在狗蛋家門外，他也是想讓狗蛋幫忙，給自己争取一次機會。

　　大宇站起身子，長時間的蹲等，讓他的腿有些酸麻。

　　“狗蛋，咱們還是兄弟嗎？”

　　随着狗蛋越來越好，他們兩個人來往的也越來越少，大宇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是啊，怎麼了大宇哥？”狗蛋笑道。

　　“我...我有個事想求你幫忙......”

　　幾分鐘後。

　　送走了大宇的狗蛋，推開了自家的院門。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回來了...”

　　“你手上這隻雞...”

　　“你二嬸找你去了？”

　　見到兒子回來了，狗蛋的母親笑着招呼道，可是看到狗蛋手中的這隻雞，她卻是一下子認了出來。

　　“嗯，我二嬸在胡同口硬塞我手裡的，她想讓我把趙業介紹到我們銷售站去。”狗蛋輕聲回道。

　　“這個老二媳婦也真是的，她先來的咱們家，我沒接，給她塞回去了，這家夥的，她竟然跑胡同口堵你去了。”狗蛋母親有些生氣地說道。

　　狗蛋自覺辦不了那些人所求的事，所以他也不讓父母接别人的禮。

　　他的父母也知道孰輕孰重，所以也一直貫徹着，不拿别人的東西。

　　聽見這對母子的對話，狗蛋的父親趙老杆子從屋裡走了出來。

　　望着狗蛋手中的雞，也跟着歎了口氣：

　　“還不是找不到工作給鬧的，趙業回來都多長時間了，能不愁嗎，等會我把這雞給他們送回去，這買雞的錢，沒準都是老二借的呢。”

　　人窮志短矮三分。

　　接連被二嬸和大宇求上門的狗蛋，此刻對這句話，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再回想起自己家以前的狀況，狗蛋忽然有些明白了過來。

　　他之所以能有現在的體面，全是因為他在銷售站裡賺到了錢。

　　如果沒有銷售站，那麼大宇現在的樣子，就是他的樣子。

　　想想剛才大宇跟他說話時，那低聲的模樣。

　　狗蛋終于意識到了，是銷售站給了他挺起腰杆的底氣。

　　而那些人，現在卻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