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碩感覺胸口很麻木。

　　不疼，就是思維有一種飄在天空中的感覺。

　　耳邊很吵鬧，一群人在說話，他聽不清楚。

　　他想說話，可是張不開嘴。

　　想睜開眼睛也做不到，眼前一片黑暗。

　　韓書劃着竹排運送林碩回來的時候，是避開所有人的。

　　隻有葉梅，雷等幾個核心的人知道。

　　就連田雨也沒有告訴。

　　附近值班的人全部支開。

　　小小的病房裡，葉梅的眼睛紅腫，“誰也不能說，如果他們知道林碩中槍了，人心肯定不穩。

　　這段時間，我們誰也不能走漏消息。”

　　安娜剛剛差點哭暈了過去，但是她知道這種時候自己必須要在。

　　雖然她做過心髒手術，但那隻是作為麻醉師和助手，從未親自操刀過。

　　如今林碩的胸膛中布滿了子彈碎片。

　　她看着血肉模糊的胸口，有些束手無策，連拿着手術刀的手都在抖。

　　葉梅按住她的手背，“安娜，别慌亂，我相信你可以的。”

　　安娜不隻是手在抖，聲音也在抖，“梅姐，他……我不知道。”

　　葉梅很堅定的語氣說，“他能撐下來，你也可以的，就算萬一失敗了，我們誰也不會怪你。”

　　安娜不斷地深呼吸，給自己堅定信念。

　　林曦問道，“要我幫忙嗎？”

　　安娜搖頭，維持着最基本的理智，“你去救治老六，我們拿到藥了，可以維持住他的生命體征，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林曦看着林碩問道，“可是他的命更重要……”

　　安娜壓抑着吼聲，“誰的命都很重要，如果林碩醒了，知道我們為了救他導緻老六死亡，你覺得他能心安嗎？

　　這裡有安甜甜幫忙，我一個人可以！”

　　林曦深深地看了安娜一眼，拿着藥轉身離去。

　　安娜對安甜甜說，“燒水，我需要很多熱水，所有的酒精都拿出來。”

　　自從工坊修建成後，他們蒸餾的酒精越來越多，放在木桶中密封起來儲存。

　　雖然純度沒有醫用酒精那麼高，但也足夠殺菌使用。

　　這些酒精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救命的。

　　安娜抱了抱葉梅，“梅姐，盡管我們支開了所有人，林碩回來的時候還是有人看到了，你得出去安撫人心，把謠言壓下去。”

　　葉梅再次看了林碩一眼，點頭離開。

　　此時房間裡隻剩下他和安甜甜。

　　安娜拍拍自己的臉，将手套殺菌。

　　手套是用羊肚制作的，泡在酒精中，可以勉強達到無菌标準。

　　房間中沒辦法無菌，隻能盡可能的做到密封，蒸餾酒精殺菌。

　　酒精的濃度要控制好，否則會導緻屋子裡的人酒精中毒。

　　随後，安娜用剪刀剪開了林碩胸口的衣服。

　　一點點地割開防彈衣。

　　防彈衣已經被打穿了，子彈破碎，嵌入林碩的胸口，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洞，在下方形成了空腔。

　　随着心髒跳動，血液從傷口中不斷地湧出來。

　　安娜先用棉花将周圍的血吸幹淨，注入生理鹽水清洗傷口，将比較明顯的彈片一個一個夾出來。

　　人的身體很強大，比我們自己想象的還要強大。

　　這樣的傷勢，或許很多人以為救不活了，但是安娜見過比這更嚴重的傷，那些人依舊活得好好的。

　　隻要能止住血，至少性命無憂。

　　甚至幸運的人，沒經過救治，都能依靠着頑強的意志力和身體素質活過來。

　　很多老兵身體裡帶着彈片活過一生，但是那樣很痛苦。

　　見過戰場救援的人都知道，簡單粗暴的救治方式，往往是見效最快的。

　　動脈出血用手捏住，膠水粘合。

　　打開胸腔進行心髒複蘇，都是常規操作。

　　活着的人才有機會感染，安娜隻能讓自己做到最好，剩下的就看天意。

　　安娜這邊緊張救治林碩的時候，林曦那邊也開始給老六注射抗生素，葡萄糖，以及維持清醒的藥物。

　　人體的保護機制，會讓人在受到忍受不了的疼痛的時候陷入昏迷。

　　但是昏迷後，人體的機能反而會下降。

　　這種時候，林曦顧不得老六能不能抗住疼，先讓他醒過來，補充一些營養。

　　藥物注射後的半個小時，老六發出一聲哀嚎，捂着傷口在床上不停地翻滾。

　　林曦喊道，“按住他！”

　　小黑和護士阿姨一起将老六壓在床上。

　　疼痛使得老六的血壓升高，他斷臂處的傷口在往外噴血。

　　林曦開始進行止血。

　　小黑對老六解釋說，“老六，你忍忍，扛過去就好了。”

　　這種疼，深入骨髓。

　　老六口中的布團都咬穿了，牙齒崩裂，滿嘴都是血。

　　注意到這一幕的林曦喊道，“掰開他的嘴，别讓他嗆到！”

　　小黑用力的捏住老六的臉頰。

　　林曦趁機重新換了一團布塞進去。

　　過了快半個多小時，老六才逐漸平靜下來，大口地喘着氣，身上都是汗水，左眼的眼角都瞪得裂開了。

　　林曦重新給他注射了一些葡萄糖，對護士阿姨說，“你去煮一些玉米粥，爛一點，不要放肉和青菜，他現在的腸胃還經受不了折騰。”

　　老六側着頭，哈着氣，語氣中充滿了怨氣，“早知道活着這麼疼，你們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說的無非是氣話。

　　小黑勸道，“你想想瑤瑤。”

　　老六擡起拳頭，軟綿綿地砸在小黑的臉上，“草，就知道用女人來威脅老子！”

　　小黑嘿嘿的笑。

　　老六卻忽然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老六說，“看到你這張黑臉，我就想到老黑。”

　　隻有老六一個人回來，小黑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大家都默契地沒有提起。

　　小黑聳聳肩，故作輕松地說道，“至少你回來了不是嗎，老黑沒有白白犧牲。”

　　老六側着頭，看着牆壁，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與此同時，外界也吵翻了天。

　　工坊就這麼大，林碩送去病房的時候，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總有人看到了側臉。

　　再加上葉梅哭紅的雙眼，謠言就這樣出現了。

　　“你們知道了嗎，林哥好像受傷了，看起來傷得很重。”

　　“别亂說，那個人不是林哥。”

　　“我看到側臉了，肯定是林哥，你們聽到河對岸的槍聲了嗎，還有營地裡多出的物資，這些都是林哥拿命換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