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昏暗的光線,骯髒的環境,壓抑的氣息籠罩。
鄭昌臉色蒼白,目光失神,怔怔許久,才終於艱難的擡頭,欲言又止。
最終,什麼都沒說。
「鄭昌。」
王世泉低沉的聲音響起。
「大人?」
「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
透過牢窗,王世泉的視線望向遠處,沉聲道:「一眨眼,都二十年了……」
「這一次,我王家恐怕逃不出這一劫了!」
鄭昌微微一顫,臉色愈發蒼白:「大人,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王世泉沉默。
鄭昌咬牙低聲道:「還沒到最壞的地步,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誰料,王世泉卻輕輕擺手,打斷了他,沉聲道:「沒用的,我們王家在劫難逃!」
鄭昌沉聲道:「大人不要如此悲觀,我們這些年在潯陽郡也不是毫無根基……哪怕這次損失慘重,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人……」
「他們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
瞧見王世泉露出幾分慘笑,鄭昌瞳孔一縮。
「我們王家得勢時,那些人自然趨炎附勢。如今遭此大禍,他們又怎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別說雪中送炭,不踩上幾腳都算好的了。」
「他們敢?!」
鄭昌眼中帶怒:「他們與我們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王家若是出事,他們也沒好下場!」
王世泉微微搖頭,閉上眼睛,神色多了幾分疲態。
「這些年來,各大家族與我們王家漸生嫌隙,我們王家也逐漸成了他們的眼中釘,一如當初的姜家,更何況……」
似想到什麼,王世泉眼中閃過一絲絕望:「袁忠南,恐怕也想緻我們王家於死地!」
「這些年來我知道的太多了,對他的威脅太大……這次我們王家失勢,他絕不會我活著離開這裡。」
鄭昌心頭一驚,面露慌懼:「大人……」
王世泉擺擺手,打斷了他:「你聽我說。」
「我死不足惜,但王家不能絕後……我手上還有讓袁忠南忌憚的證據,他不敢趕盡殺絕。」
王世泉擡頭盯著鄭昌:「鄭昌,你跟在我身邊二十幾年,如今王家面臨生死存亡,一切都要靠你了!」
鄭昌心頭一顫,立刻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大人,您儘管吩咐,屬下一定不讓大人失望!」
王世泉深呼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們王家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一旦王家倒下,潯陽郡內昔日那些家族定然不會放過你們……」
他們王家,何嘗不是已經成了當年的另一個姜家?
他們的下場,不會比姜家好到哪去。
「我會用手上掌握的證據跟袁忠南交換,讓他放你們一馬……你想辦法找到勤兒,帶著夫人她們離開這裡,遠離潯陽郡,越遠越好,去西南,到時候,自會有人接應你們……」
昏暗的地牢內,王世泉沉聲開口,交代著後事。
早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王世泉提前準備好了退路。
「大人你放心,屬下一定會保護好夫人和公子的安全。」
鄭昌心中沉重,咬牙開口。大人對他恩重如山,如今危難,他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保護好夫人公子,為王家留後。
……
地牢之中,就在王世泉沉聲交代著後事時,一道身影悄無聲息潛入地牢。
身後,門口。
倒著幾名身披青甲的城防軍,沒了動靜。
昏黃的燈火下,那一抹紅裙驚艷動人。
「誰?!」
地牢內,很快有兩名城防軍發現了這一位不速之客的存在。
可正當他們有所反應,伸手要去拔腰間武器時,這道紅衣身影如同一道殘影掠過,帶起一陣淩厲的風。
下一秒,這兩名城防軍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軟軟的倒下,沒了聲息。
手段淩厲,毫不手軟。
隨手解決了這兩名城防軍,紅衣冷漠的目光在地牢內掃視一圈,邁步朝著牢內深處走去。
地牢深處。
當王世泉將後事交代後,鬆了口氣。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但家人是他最大的牽挂。
身旁的鄭昌眼眶微紅:「大人……」
他跟在大人身邊二十幾年,感情何嘗不深?
如今意識到將與大人陰陽兩隔,他心中難免湧現一陣悲愴。
他如何意識不到,大人他這是想要犧牲他自己,來保全王家的血脈!
「別難過,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王世泉神情逐漸坦然,當那天得知臨王世子死亡的消息時,他就意識到王家將要大禍臨頭。
隻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臨王世子沒死!
可他王家,卻已經走到絕路。
王世泉還想說什麼,眼角餘光瞥到牢房窗外,正好瞥見了一襲紅裙。
「誰?」
王世泉擡頭看去,見牢房外不知何時站著一道身影。
一名女子!
身著紅衣長裙!
容貌絕美,目光冰冷。
很美!
卻不知為何,王世泉眼皮猛然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
「你是誰?!」
王世泉沉聲開口,盯著門口的紅衣女子。
沒見過。
很陌生!
牢房外。
紅衣女子目光冰冷,看著牢房內的二人冷冷開口。
「送你們上路的人!」
「……」
天色大亮。
潯陽城內,地處西郊的一處客棧,後院。
一襲紅衣身影悄然落入院中,快步走到一處房間門口。
推開門,走進。
「聖女,你回來了?!」
房間內,正撐在桌前打瞌睡的靈兒聽到腳步一個激靈,興奮站起。下一秒,又驚慌開口:「聖女,你受傷了嗎?」
「沒有。」
柳素麵無表情開口,瞥了眼身上衣裙。
紅色的裙擺上沾染了不少血跡,雖不明顯,但身上卻帶了股濃郁的血腥氣息。
她微微皺眉,忘記是何時不小心染上的?
「那就好!」
靈兒這才鬆了口氣,又趕緊道:「聖女,我去給你準備熱水沐浴更衣!」
靈兒很快備好熱水,柳素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灰塵血跡,換了身衣裳回到房間,坐在銅鏡前,靈兒站在聖女身後,小心翼翼幫聖女梳理著頭髮。
「聖女,怎,怎麼樣了?」
透過銅鏡,靈兒小心翼翼看了眼鏡中的聖女。心中忐忑,試探問道。
「解決了。」
柳素麵無表情開口。
「解決了?」
靈兒一怔,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王家的人……」
「死了。」
「都死了?」
靈兒睜大眼睛,望著聖女那波瀾不驚的神情,心中猛然一跳。
王家的人……都死了?!
聖女昨晚……
可是……
靈兒又很快疑惑,既然王家的人都死了,可為何聖女看上去還是……不怎麼高興?
就在靈兒疑惑胡思亂想時,門外院子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柳素!」
粗狂低沉的聲音,隱約還帶著幾分怒氣。
「大長老?!」
靈兒睜大眼睛,滿臉擔心開口:「聖女,大長老他恐怕是來問責的……」
銅鏡前,柳素望著鏡中那雙清冷的眸子,殺意始終沒有消退。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直至許久後,等再睜開時,那股冷漠殺氣這才消散不少。
「我去看看!」
柳素麵無表情道,緩緩起身,推開門走出。
院中。
一身灰袍的大長老站在院中,身邊還跟著幾人,見柳素現身,大長老臉色陰沉難看:「柳素,誰讓你擅自行動的?!」
柳素瞥了他一眼,目光波瀾不驚:「有問題?」
聽到這不冷不淡的語氣,大長老心頭怒火頓起:「你還有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柳素淡淡道:「教主的命令,本聖女隻是照做,有何問題?」
「可我沒讓你現在就動手!!」
大長老臉色難看,他怎麼也沒想到,柳素竟會背著他擅自行動。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打草驚蛇?!」
柳素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王家的人已經落網,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誰告訴你王家的人全部落網了?」
大長老冷冷盯著她:「王家雖然雖然出事,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出事。更重要的是,王長金目前還下落不明……」
「你殺了王家的人,無異於打草驚蛇。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你承擔得起後果嗎?!」
面對大長老的質問,柳素隻覺得聒噪,心頭煩躁。
本就心情不好,此刻眼神更是冷漠不善。
「殺他們是教主的命令,本聖女想何時動手就何時動手!」
柳素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若不服,大可去找教主告本聖女的狀!」
說完,柳素不再搭理院中的大長老,轉身回房。
「砰!」
房門關上。
院中,大長老的死死盯著緊閉的房門,怒不可恕。
他怎麼也沒想到,柳素現在竟然連半分面子都不給他了。
這是當眾要跟他撕破臉皮不成?
「大長老,現在怎麼辦?」
身旁傳來天神教屬下小心翼翼的聲音。
這次他們來潯陽城是奉了教主之命,剷除潯陽太守,以及王家的人。
斬草除根!
但自來到潯陽城後,發生了太多變故。
王家與那位臨王世子之間的恩怨變故,導緻潯陽城風向大變,以至於他們差點暴露身份。
原本已經定好計劃,打算悄無聲息下手,卻沒想到,昨晚的突髮狀況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大長老當機立斷改變主意,卻沒料到柳素一意孤行,背著他們潛入了太守府地牢……
如此一來,徹底打亂了原本的部署。
「王長金如今還活著,下落不明,他肯定還知道一些什麼秘密……」
大長老面色陰沉的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間:「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看她柳素如何向教主交代!」
又深呼吸一口氣,大長老逐漸冷靜。
「王家的人死了,潯陽城一定會大亂,這潯陽城不能再待,通知下去,讓所有人迅速撤離潯陽城!」
「儘快!!」
「……」
清晨。
房間內。
正睡的香甜的林江年,被一陣急促敲門聲吵醒。
「誰啊?!」
林江年沒好氣開口。
昨晚折騰了半夜,幾乎天亮才入睡。這才沒睡多久,又被吵醒。
「殿下,出大事了!」
門外,傳來了林青青焦急的聲音。
「大事?」
聽到大事,林江年當即清醒,坐起身來。
「進來。」
房門被推開,林青青風塵僕僕踏入。
她身上依舊穿著昨晚還沒來得及卸下的盔甲,神色多了幾分疲倦,顯然一夜未眠。
此刻她滿臉焦急神情,沉聲道:「殿下,屬下剛得到消息……」
「被關押在地牢內的王家眾人,出事了!」
「都,死了……」
原本還有些沒情緒的林江年,聽到這個消息猛然擡頭:「你說什麼?!」
「誰死了?!」
「王世泉,王世泉的夫人司徒璇,還有昨晚被關押進地牢的王家家眷……」
林青青聲音低沉:「就在今早,城防軍發現地牢有人闖入過,地牢內的城防軍遭遇不測,昨晚被關押在地牢內的王家眾人也都遇害……」
「兇手武功極高,沒有留下任何痕迹。王世泉被人一掌貫穿心臟,他身邊的那位軍師也沒逃過一劫,還有王家的那些家眷,全部慘遭毒手,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手段殘忍,無一生還!」
「……」
林江年臉色凝重,沉聲道:「誰幹的?」
「屬下不知!」
林青青搖頭,面色同樣凝重。
王家的人才被抓了多久?
這才幾個時辰不到,就被人殺害……這未免有些太巧了?!
「袁忠南呢?」
「屬下不清楚。」
「走!」
林江年此時沒了困意,起身抓起一旁的衣衫往身上披,朝著門外走去:「帶我去地牢看看。」
太守府淪陷,王家的人入獄,這是林江年計劃在的一環。
但王家的人在地牢內遇害,這是他所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猝不及防!
林青青快步跟在林江年身後,低聲開口:「殿下,會不會是袁忠南乾的?」
城防軍才佔領太守府幾個時辰,王家立刻就被人滅口,這不得不讓人懷疑。
而唯一能悄無聲息辦到這點的人,似乎隻有袁忠南?
「他不像是這麼蠢的人!」
林江年搖頭。
袁忠南身為雁州刺史,哪怕想對王家下手,也不會如此著急。
這麼快動手,豈不坐實他袁忠南是兇手的名頭?
「不過,也不排除這個可能!」
林江年皺眉。
袁忠南的確不像是會幹這種蠢事的人,可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