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就好像如今的信訪局，因為鄭青雲這個局長強勢的緣故，這些副局長們一個個也都來了精神。

　　「局長說的對。」

　　趙建國把搪瓷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沉聲說道：「上次教育局的事，咱們硬頂著壓力辦了，現在群眾才信咱們。要是這次慫了，以後誰還敢來上訪？這信訪局不成了擺設？我豁出去了，大不了這個副局長不幹了，也得給老百姓討個公道！」

　　「是啊。」

　　王紅梅點點頭道：「我可以再牽頭查一次專項資金，這次我繞開財政局，直接找審計局的老戰友幫忙，說不定能找到開發商虛報的證據。就算他們關係硬，總有紙包不住火的時候。」

　　張海洋合上督查本，眼神裡燃起幾分鬥志：「我明天就帶隊去現場，帶著攝像機，把保安打人的證據、開發商違規施工的情況都拍下來。」

　　聽著他們的話，劉向前一臉苦澀。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鄭青雲就已經把整個信訪局擰成一股繩了。

　　「不著急。」

　　這時候，鄭青雲緩緩說道：「咱們先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他可不是那種沒腦子的人，對於整個拆遷的事情，鄭青雲太清楚裡面的貓膩有多少了。

　　上輩子他可是沒少採訪這方面的事情。

　　不僅僅有開發商和政府部門勾結，甚至還有某些拆遷戶故意坐地起價。

　　單純的說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實在是太片面了。

　　沒有再說什麼，鄭青雲便宣布了會議結束。

　　很快。

　　晚上下班的時候，他讓王申開著車把自己送到了六中對面的鋼廠家屬樓附近。

　　「局長。」

　　王申坐在車裡，對鄭青雲說道：「這就是鋼廠家屬樓。」

　　看著面前被拆了一半的小區，鄭青雲眉頭皺了皺：「在這裡蓋房子，倒是很有頭腦啊。」

　　「啊？」

　　王申一愣神，隨即反應過來：「您是說學區房？」

　　「是啊。」

　　鄭青雲點點頭，隨即說道：「雖然附近是鋼廠，可能有點吵，但你別忘了，這附近還有好幾個學校，初中高中小學都有，而且距離五百這個縣城中心廣場也很近，這個地方如果開發成功，房子一定不愁賣的。」

　　說著話。

　　鄭青雲淡淡地說道：「走吧，咱們去吃飯。」

　　「好的。』

　　王申連忙點頭答應著。

　　………………

　　夜幕降臨時分，「老地方」飯館的紅燈籠已次第亮起。

　　鄭青雲推開雕花木門，胡軍正舉著酒瓶給唐仁倒酒，油星子濺在格子桌布上。

　　「可算來了，你小子現在可夠忙的。」

　　胡軍拽過把木凳，讓鄭青雲坐下，笑著說道：「剛還說你呢，信訪局這把火越燒越旺，連高縣長的人都敢碰。」

　　鄭青雲剛落座，唐仁就夾起塊紅燒肉塞進他碗裡：「聽說鋼廠家屬樓的事你接了？那可是李洪祥的地盤，這小子最近在縣城橫得很。」

　　「李洪祥？」

　　鄭青雲捏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下午黨委會上周洋提到的開發商名字突然在腦海裡浮現，開口問道：「是不是開著家叫宏業地產的公司？」

　　「除了他還有誰？」

　　胡軍往嘴裡灌了口啤酒，喉結滾動著：「去年一年吞下城東三塊地，連老牌的城建公司都得讓他三分。」

　　他壓低聲音，對鄭青雲說道：「咱們高縣長的遠房表弟，你說邪門不邪門？一個做建材生意的，突然就成了地產大亨。」

　　鄭青雲的指尖在杯沿摩挲，白曉潔案裡那筆蹊蹺的路由器採購款閃過眼前。

　　供貨方宏遠科技的法人，不也是高義這個縣長的親戚麼？

　　「他跟高縣長走得很近？」

　　鄭青雲想了想，對胡軍問道。

　　「穿一條褲子都嫌松。」

　　唐仁用筷子敲著桌面，冷冷的說道：「上個月李洪祥的工地塌方壓傷工人，高縣長連夜讓安監局按意外處理。你現在碰鋼廠家屬樓的拆遷，等於直接往他槍口上撞。」

　　他們的關係擺在那裡，自然說話也隨意了一些。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來，打在窗欞上噼啪作響。

　　鄭青雲望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我在黨委會上看了材料，他把補償款壓到市場價一半，還僱人打上訪的老人。」

　　「這混蛋！」

　　胡軍猛地拍了下大腿，隨後詫異的說道：「你還真打算動他？這小子黑白兩道都有人，聽說年前有記者想曝光他偷稅，結果被人打斷了腿。」

　　說著話，他湊近鄭青雲，酒氣混著汗味撲面而來：「林書記剛收拾完白曉潔，未必願意再跟高縣長撕破臉。」

　　「我沒想動誰。」

　　鄭青雲夾起塊炸豆腐，熱氣模糊了鏡片，平靜的說道：「隻是那些老人坐在廢墟上的樣子，我忘不了。」

　　他想起張大爺貼滿膏藥的手，想起照片裡被挖掘機鏟斷的葡萄藤。

　　那是老人說要等退伍孫子回來吃的。

　　唐仁突然笑了，往他碗裡添了勺辣醬：「當初在庫勒鄉，你為了保住民俗村，跟黃曉陽硬剛，現在還是這股犟勁。」

　　他話鋒一轉，對鄭青雲說道：「不過李洪祥跟那些小開發商不一樣，他背後是高義，高義背後可是市委楊書記。」

　　「背後是誰不重要。」

　　鄭青雲放下筷子，目光透過雨幕望向縣委大樓的方向，那裡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隻要他沒犯法，我自然不會找事。可他要是敢把手伸進老百姓的口袋，我不介意讓他知道信訪局的公章，不是用來看的。」

　　胡軍和唐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無奈。

　　鄭青雲性格他們是知道的，這位是吃軟不吃硬，看樣子是真的打算收拾李洪祥了。

　　鄭青雲仰頭飲盡杯中酒，辛辣感從喉嚨燒到胃裡，卻讓他更加清醒。

　　鋼廠家屬樓的拆遷案像塊試金石，不僅要掂量李洪祥的斤兩，更要看看這縣城的水，到底有多深。

　　雨停時，鄭青雲走出飯館，手機突然震動，是周洋發來的信息：「鋼廠家屬樓的土地出讓金，李洪祥隻繳了三成。」

　　他望著遠處工地上亮著的探照燈，臉色平靜，心中卻已經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