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卻依舊緊張地盯著白葉的動靜，手中法陣隨時待發，不敢有絲毫放鬆。

　　劇烈掙紮持續了數十息，白葉最終痛苦地低吼一聲，整個人向後栽倒在地，失去意識。

　　大殿內瞬間安靜，隻有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跳動的魂火在牆壁上搖曳。

　　「昏過去了……」林大寶靠著劍喘氣，額頭汗珠滑落，「這次，應該是真的清醒前的反應。」

　　「靈魂受控太久，一旦釋放，反噬極強。」柳如煙輕撫額頭，臉色略顯蒼白，「隻能靠他自己蘇醒了。」

　　眾人圍上前，正欲布置護陣以防變故，忽然——

　　「唧！」

　　那一直站在遠處觀望的小狐狸忽然跳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靈巧地躍上白葉的胸膛，然後緩緩趴下，尾巴輕輕一圈圈拍打著。

　　「小狐狸？」蘇小小一怔，「它……在做什麼？」

　　林大寶凝視著它，隻見它一動不動地伏在白葉胸口，四肢緊貼，靈氣自它體內緩緩流出，如細水般注入白葉的身體。

　　它正在為他——輸送靈力。

　　「它在幫白葉恢復魂力。」柳如煙低聲道，「這狐狸……可能並不簡單。」

　　「它是這墓中的守靈獸。」林大寶看著那安靜伏卧的小小身影，輕聲道，「或者說……是白葉在封印自己前，親手留下的最後希望。」

　　時間在靜謐中悄然流逝。白葉的臉色漸漸恢復血色，眉心的青紋也開始淡去，眼角原本殘留的血絲逐漸被淡藍光芒驅散。

　　終於，在一刻鐘之後，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小狐狸，退後！」蘇瑾提醒。

　　小狐狸卻隻是擡了擡頭，輕輕叫了一聲，仍舊沒有離開。

　　白葉緩緩睜開雙眼，那雙原本猩紅冰冷的瞳孔已恢復清明。他先是愣愣地望著殿頂，眼神茫然，接著感受到胸口一陣溫熱，低頭看到那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

　　他遲疑地伸出手，輕輕觸摸小狐狸的頭頂。

　　「是你嗎……」他低聲喃喃。

　　小狐狸輕輕叫了一聲，似是回應，又似在安慰。

　　白葉緩緩坐起，身形尚顯虛弱，但氣息穩定。他這才轉過頭，看向林大寶四人。

　　「是你們救了我？」

　　林大寶點頭：「是。若不是小狐狸領路，我們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白葉的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眼中泛起一抹難以言明的情緒。他輕輕一嘆，聲音略帶沙啞：「它……是我殘魂中分出的一道靈意，本是守墓之物。沒想到，它還記得我。」

　　蘇小小臉上浮現笑容：「它一直在幫你。」

　　白葉望著眾人，沉默片刻，終於站起身，鄭重地抱拳一禮：

　　「白葉……謝諸位出手相救。」

　　林大寶上前扶住他，坦然一笑：「前輩是正道之人，若你淪為傀儡，我等焉能安心？」

　　白葉苦笑著搖頭：「我當年潛入冥界，想要揭露血海魔君與外域邪神之勾結，卻中了他以魂控魂的禁咒，被困於執念，神志全無。若非你們，我怕是永遠無法醒來。」

　　他回望那扇仍未完全開啟的大門，神色肅然：

　　「真正的傳承……就藏在那扇門後。但現在，我願將它交給你們。」

　　林大寶鄭重地望著他，緩緩點頭。

　　一切，才剛剛開始。

　　大殿中，燈火微熄，空氣中回蕩著餘火未散的氣息。

　　林大寶站在白葉面前，心中疑惑未解。他目光灼灼地望著這個本該數百年前死於血海魔君手中的傳奇人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白前輩，據記載你早已死於血海魔君之手，為何如今卻出現在這地宮之中？」

　　白葉神情複雜，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你所知不虛。那時我深入冥界調查血海魔君與外域邪神的勾結，確實被其伏擊，重傷瀕死。」

　　他輕嘆一聲，目光幽遠：「我本打算就地坐化，遂逃入這北域懸崖，臨死前開闢墓地，以求魂歸正道。可就在魂識渙散之際，我感受到一股古老而強大的力量，從崖底湖泊處傳來。」

　　「我……明知危機重重，卻仍被那力量吸引，抱著最後一絲求知之念前往探查。隻記得自己跳入湖中，接著，意識便徹底斷裂。」

　　林大寶若有所思：「那你被控制神智之事……便是從那湖泊開始？」

　　「極有可能。」白葉點頭，面色沉然，「我醒來時已在這墓地深處，神魂殘缺，記不得任何細節，且長時間被一種異力困於執念之中，彷彿……在做一個永遠醒不過來的夢。」

　　蘇小小神色驚疑：「既是夢，竟還能操控你的身體？」

　　柳如煙開口道：「那絕非凡夢，而是魂夢相控之術。冥界某些禁術能侵蝕修士的靈魂，以夢境誘導心神，再逐步取而代之。」

　　林大寶點頭，眼中愈發警惕：「既如此，我們必須查清楚這湖底究竟隱藏著什麼。」

　　他看向白葉：「前輩可否帶我們前往你所說的湖泊？」

　　「自然。」白葉躬身一禮，「我也想知道，是誰將我困於夢魘之中。」

　　說罷，一行人收拾整備，在小狐狸的引領下，繞過墓地最後的幾道封印通道，踏上石階，向地底深處而行。

　　約莫半個時辰後，前方光線漸亮，一片晶瑩剔透的水色緩緩映入眼簾。

　　這是一座隱秘的地下湖泊，湖面平靜無波，湖水清澈卻帶著淡淡的藍光，宛如一面倒懸的星空。

　　四周岩壁被湖水折射出斑駁光暈，美得不似人間。湖中心隱隱有漣漪蕩漾，彷彿在召喚，又像在低語。

　　「就是這裡。」白葉指著湖心，語氣低沉，「我最後的記憶，就是跳入湖中，之後……便不再屬於自己。」

　　林大寶眯眼凝望湖面，腳步不自覺地向前邁去。

　　「小心點。」蘇瑾在他身後提醒道。

　　「讓我下去看看。」林大寶聲音平穩，手已握住青龍寶劍，異火升騰。

　　可就在他即將踏入水中之時，一隻手忽然抓住了他。

　　「等等！」柳如煙聲音嚴厲，眼神冰冷，「你不能下去。」

　　林大寶一愣，轉頭望去：「為何？」

　　柳如煙擡頭看著湖水，神情前所未有的肅穆：「這不是普通的湖水，這裡……是夢境之湖。」

　　「夢境之湖？」蘇小小驚訝道。

　　柳如煙點點頭，聲音低沉：「我曾在族中密藏的魂術典籍中見過這個名字。據說這湖水通魂入夢，能牽引進入者最深處的慾念與執念，讓人看到自己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但那並不是現實，而是由心魔、魂識和靈念共同構築出的幻夢世界。人在其中，會逐漸分不清真偽，甚至心甘情願沉淪其中，終生不醒。」

　　她望向白葉：「你之所以失控，正是因為你被困在了自己渴望中的夢境中太久，魂識遭到侵蝕。」

　　白葉聞言，神色黯然：「……若不是你們喚醒我，我現在依舊沉溺在那個『我未死、血海魔君被誅』的虛幻世界之中。」

　　林大寶沉默了。

　　他回想起那一場場死鬥、一次次生離死別，如果他看到最渴望的願景——比如父母尚在，兄弟重聚，他……是否真的有勇氣掙脫出來？

　　「這湖水太危險。」蘇瑾斷然道，「誰都不能貿然下去。」

　　「但真相就在下面。」林大寶望著湖心，語氣無比堅定，「我們不能不查。」

　　柳如煙遲疑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瓷瓶：「此為『定魂丹』，可穩固神魂三刻時辰。服下它，夢境之湖雖仍可引夢，但你會有清醒意識。」

　　她將瓷瓶分為四份，一人一枚，「你們也都吃下。若我在湖邊出事，其他人必須隨時準備把我救出來。」

　　「你要下去？」林大寶驚訝。

　　柳如煙微微一笑：「你不信我那就算了，我隻是……比你更了解魂術。」

　　眾人互視一眼，默默點頭。定魂丹入口即化，一股清涼之氣自識海蔓延而出，令眾人心神一清。

　　林大寶望著眼前如鏡的湖面，緩緩握緊了劍柄：「無論湖底藏著什麼，這次，我們不再被夢所控。」

　　小狐狸跳上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一人一獸對視一眼，眼神中滿是信任與鼓勵。

　　湖水輕輕蕩漾，一道身影率先踏入水中，掀起層層漣漪，彷彿踏入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而那湖心之下，正有一道紅光悄然蘇醒，如同……等待他們入夢之時的冥界眼睛。

　　夢境之湖，幽藍如鏡，波瀾不驚。湖邊山岩密布，四周被封閉的洞壁包裹，唯有湖心泛著點點熒光，彷彿夜空星辰倒映其中。

　　「這枚丹藥名為『定魂丹』，服下後可在短時間內護住心神，防止夢境之湖的影響滲入。」柳如煙取出四枚泛著青光的丹藥，一一分給林大寶、蘇小小、蘇瑾，自己也緊握著最後一顆。

　　「能撐多久？」蘇瑾問道。

　　「半個時辰。」柳如煙神情凝重，「三十分鐘後，不論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都必須立刻浮出水面，否則丹效一過，夢境將直接侵入神魂，哪怕是我，也保不住誰。」

　　林大寶點頭：「明白。」

　　四人互望一眼，果斷將丹藥吞入腹中。藥力迅速化開，宛如一股清泉般滲入識海，心神為之一清，彷彿厚重迷霧中透出一縷陽光。

　　「小狐狸和白前輩留在岸上。」林大寶叮囑道，「若我們長時間未歸，切勿擅動，設法呼喚我們醒來。」

　　白葉微微頷首：「你們安心，我會守在此處。」

　　小狐狸也「唧」地叫了一聲，跳到岩石上坐下，緊盯湖面。

　　隨即，林大寶四人一躍而入，水面僅激起些許漣漪，便迅速恢復平靜。

　　—

　　湖水清涼，幽深沉靜，彷彿一個無聲的世界。入水之初，四人並未感受到異樣之處，唯有光線逐漸昏暗，氣息越發凝重。

　　他們不斷下潛，腳下湖底深不見底，湖水雖清澈，但隨著下潛，壓力愈發增強，彷彿要將人的心神也一併壓下。

　　「沒發現任何陣法或封印。」蘇瑾望著空蕩蕩的湖底，低聲道。

　　「也沒有異力幹擾。」蘇小小回頭，皺眉補充。

　　林大寶目光如炬，周身玄炎輕輕流轉，驅散周圍湖水的冰冷。他始終感覺這裡隱藏著什麼，但卻無從感知。

　　突然，柳如煙在一旁輕聲出聲：「等等——前方水流……不對。」

　　她伸手向前一指，隻見那片湖水似乎流動得極不自然，看似平靜，卻有一道極細微的波紋從中折射，隱約露出一道淡藍的弧形輪廓。

　　「那是一道屏障！」柳如煙眼神一亮。

　　林大寶上前，運轉靈力探測，隻覺那處有一股極細緻的靈流盤旋，不屬於湖水，也不屬於任何魂術封印，更像是一個入口，一扇水中之門。

　　「我來破開它。」

　　林大寶凝聚玄炎，青龍寶劍輕揚而出，一道劍氣劃破湖水，重重擊在那水紋之上。

　　「嗡——」

　　彷彿鐘鳴水底，那層隱蔽的水幕驟然裂開，露出一道幽藍的旋渦狀通道，彷彿通往另一個世界。

　　四人對視一眼，隨即毫不猶豫地魚躍而入。

　　—

　　進入屏障的瞬間，水壓驟然消散，四人彷彿穿越空間壁障，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緩緩落在了一片陌生的天地中。

　　這裡不像湖底，反而如同一座漂浮在虛空中的水晶世界。

　　四周是半透明的藍色水牆，空氣中漂浮著點點微光，腳下則是由水波凝成的平台，層層疊疊，彷彿雲霧構築的宮殿。

　　「這是……」蘇小小眼中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夢境中的幻境。」

　　林大寶望著四周，輕聲道：「這裡是湖水之下，夢境之中。真正的謎團，就藏在這裡。」

　　四人緩緩踏步，四周無風無動，卻安靜得異常詭異。空間似乎沒有盡頭，每一步都像踩在虛無之上。

　　突然，一陣低沉而哀婉的歌聲，彷彿從遠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傳來。

　　「唔——嗚——嗡——」

　　那聲音沒有語言，隻有旋律，彷彿某種古老的吟唱，如訴如泣，低緩而哀傷，卻極具穿透力，宛若能直擊人心。

　　「你們聽到了嗎？」林大寶頓時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