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糖葫蘆和頭顱(2)
若是單打獨鬥,除了百戰成名的北涼武將和一些出身綠林草莽或者江湖宗派的悍卒,都無法跟江湖門派裡的人物對敵,可當北涼鐵騎聚集超過一百人,戰場上死人堆裡磨礪出來的配合威力便凸顯出來,尤其是一整營鐵騎或策馬或持弩有序推進,少有敵手能摧其鋒芒。
何況人屠徐驍麾下從來不缺身手與人品截然相反的鷹犬走狗,這批人,殺起同根生的江湖人士,比北涼鐵騎更為得心應手,一顆頭顱便是金十兩幾十兩的,更有甚者,一些個門派領袖,一顆頭顱可以價值千金,加上附贈秘笈數本,事成還有官爵在身,誰不殺紅眼?
反正好的羊毛都長在肥羊身上,徐驍最擅長用望梅止渴的法子驅人賣命。
那一場在江湖上燃起的滾滾硝煙,簡直是一場三百年不遇的浩劫!
要不然徐鳳年能被如同過江之鯽的仇家給惦記?
興許是江湖俠士們覺得殺徐驍難如登天,而去殺兩個小閨女又嫌跌身份,殺徐龍象那癡兒也不算好漢,於是便一股腦把刀尖矛頭對準了無辜可憐的世子殿下。
也不是所有背負血海深仇的江湖豪俠都願意去北涼王府飛蛾撲火,這麽多年,一撥接一撥,都他娘的有去無回!
報仇是頂天的大事,可命都沒了還怎整?
能熬出一身本事去叫闆北涼王徐驍的角色,哪個是蠢貨?
如今更有隱秘傳言那紈絝世子是個陰損至極的王八蛋,不知哪天趴花魁的白滑肚皮給趴出了“先開門再放狗咬人”的歹毒點子,這就讓他們更加捶胸頓足,這世子雖說是不懂經世濟民半點的草包一個,可害人的本事卻跟人屠徐驍學了不少,真真切切是該殺該死。
此時,被認為該殺該死的世子殿下和小姑娘一起來到離其中一間客棧很遠的街道,徐鳳年在路邊攤子要了兩串糖葫蘆,別奢望出門極少親自攜帶銀兩的世子殿下會付帳,小姑娘看到徐鳳年拿了糖葫蘆就走卻沒被追債,更沒被打,十分佩服,沒辦法,即使見識到了北涼王府的氣派,小姑娘始終沒辦法把乞丐徐鳳年跟世子殿下聯系在一起,在她看來,徐鳳年還是面黃肌瘦的時候更順眼些,與她坐在河畔柳樹上紮枝條頭環更有趣些,給她撐腰一起與村婦罵戰更過癮些,唉,世子殿下有什麽好,一個身無分文的徐鳳年就夠了嘛。
小姑娘伸出舌頭舔著一顆糖葫蘆,很憂鬱地思量著。
徐鳳年說過,少女情懷總是詩。
所以她這個年紀,怎麽憂鬱憂傷憂心都會好看,等以後變成了少婦,就完蛋了,他說少婦情懷總是濕,濕?
她不太明白,可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他每次壞笑,都有人要遭殃。
遭殃次數最多的老黃哪裡去了,她想了想,還是沒問。
徐鳳年嘎吱嘎吱咬著糖葫蘆,聽著遠處陰冷的弓弩嗖嗖聲以及跟著響起的哀嚎,心情很不錯。
他不擔心嚇到身邊這個死纏爛打要一同出門的小姑娘,以前和老黃一起千辛萬苦下套逮住了頭小野豬,起先徐鳳年沒摸到竅門,加上下刀不夠爽利,皮糙肉厚的野豬挨了幾下都沒死,她看不過去,拿過刀唰唰唰就給那頭野豬捅殺了,立即死得不能再死……
難怪她說要做女俠,而不是那些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
徐鳳年喜歡她,就像喜歡自己的妹妹。
所以她跟王府裡任何人都是不一樣的。
老黃生前恐怕也就隻有她這麽一個談得來的朋友知己了。
右腰懸掛繡冬的徐鳳年停下咬糖葫蘆的動作,盯住前方巷弄拐角一對年輕男女。
小姑娘擡頭看到徐鳳年又在壞笑,隻是扯了扯他的袖子,很聰明地沒有出聲。
徐鳳年眨了眨眼睛,對小姑娘搖搖頭,然後獨自前行。
年輕女人死死攥著青年男子的手,搖頭道:“何師兄,別去!
事情已經敗露,再去就是送死,一兩百人的北涼鐵騎,不是我們可以對付的啊!
”
姓何的男子雙眼通紅,臉色慘白,悲憤欲絕道:“師妹,可是你爹娘都在那裡啊,我若非師父師娘收養,早就餓死街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便是死,我也要去!
”
女子面臨父母注定雙亡的慘劇,竟依舊冷靜到冷血,加重力道拉住同門師兄的手腕,咬牙道:“何師兄,若你都死了,連那徐鳳年徐渭熊這對狗男女的面都沒見著,這樣死算什麽?
這樣的孝就是你的孝?
!
”
那位氣血衝頭的師兄仍是執意要去赴死。
姿色不俗的女子松開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冷笑道:“那你去死好了!
”
沒了牽扯的師兄每走一步,她便從口中吐露幾字:“我倒要活著!
那徐鳳年體弱卻貪色,我就算進了青樓勾欄都不悔,先把身子交給那世子殿下幾次,直到他完全麻痹大意,被他玩弄幾次,到時候我殺他時便捅下幾刀!
這世子不知死活自稱從不摧花,我便要他死在溫柔鄉中!
”
師兄心痛如絞,卻依然大步前行。
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兒郎江湖死。
這可能很傻,但江湖不比經緯謀略的廟堂,傻子的確很多,隻認得一個孝。
愚孝也不顧。
等他走遠,女子不屑道:“這等廢物,我爹娘白養了二十幾年。
”
“罵得好,一點大局都不懂,死了也是白死,還是姑娘你能夠忍辱負重,可歌可泣。
我若是那世子殿下,可舍不得殺你這樣沉魚落雁的美人。
”
女子驚悚轉身,看到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靠著牆壁,一臉嬉笑表情,左手提著一串糖葫蘆。
她看過一幅幾乎看膩捧爛的畫像。
所以認得眼前男子,化成灰都認得。
隻是畫像上姓徐的世子殿下眼神輕浮,氣象孱弱,而此時應該叫徐鳳年的他,怎麽有一身淩人氣焰?
!
不等她巧舌如簧。
繡冬刀便出鞘,她身後厚實牆壁被劃出一道深達數尺的裂縫。
女子頭顱墜地。
徐鳳年丟掉那串糖葫蘆,望著地上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平靜道:“誰說我不殺女子?
”
(本章完)